李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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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局长叫徐茂正，今年已经八十高龄。人们有叫他徐局长，徐老局长，老徐局长，徐老，老徐，徐劳，徐大个子。今天，大多数人还是叫他徐伯、徐叔或者徐爷爷。他个子高大，体重八十好几公斤，我第一次见到个子比他小出三分之一的老伴将坐着轮椅的他从地下室里推出来，就对他产生出浓厚而又出奇的意念。
听别人说，他排行第三，出生于抗战后期，三岁上就没了母亲。在那灾难深重的旧社会里多经磨难，才勉强留得了这条性命。因为他出身贫苦，为人正直，做事总以身作则，又特别能吃苦耐劳，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被从外县调入的县革委会主任，后任县委、县武装部主要领导的符德训书记看中，从公社一般干部逐步提拔为当时某区的革委会主任和区委书记。改革开放后，凭他的特长就第一个当上了县里新设的劳动局长。在他原先的老伴生病走了以后，还一直坚持着“大家小家两不误”，直到六十好几才一步步退了下来。
在我和他第一次直接认识和以后断断续续接触的十一二年里，我常常为他的光荣既往感动和起敬，更为他害病后时刻都在为恢复自身健康，与自身最顽固最持久的疾病作着最顽强的斗争的无声行为而深为感动。
据我的记忆和新《东安县志》记载，前面所提到的符某书记，是解放以后在我们东安县委公干时间最长（连续九个年头）的第一把手。他在任职期间，经常身先士卒，背个铁皮水壶，风里来雨里去，带领全县人民在当年物质条件和技术条件都非常落后的情况下，修建起了当今规模还算宏大的湘江水电站，开辟了当年省内不多的柑橘基地，新建起了33所（每个公社一所）农村中心小学，在湖南省内率先普及乡村初中和小学教育，赢得当年全省中小学教育工作现场会议在东安召开，还扩宽省级公路，为移民修建住房……刚50岁时，就把自己的一切连同患病的生命全部献给了东安人民。东安人民为了纪念他，解放以来唯一为自己的县委书记树碑立传，把他的主要事迹写进《东安县志》“名人传”里。而当今这位瘫痪了的老局长，当年就被这位符某书记重用，自始至终都与他人前马后。可以推想，他符某书记拼着小命上去了，他徐某还能有个闲歇？他和他的直接上级一样，办事一向一个顶俩，而且特别牢实可靠。听说，他当年在岗时，除了上正班，常常主动带一批人马去“加班”“做贡献”，包括一次次抢险。他想做或所要做的“正经事”，虽然谈不上赴汤蹈火，但那苦那累，肯定就不会少吃。就这一点说，许多人就不得不被他老徐深深感动甚至敬佩非常，用他现今老伴的话说，他至今的长期瘫痪，和那些年里跟着符某书记风来雨去是有些关系的。从她有时甚至不得不已说出“你当初为什么不跟着你那符书记一起去了”的话，还可以推想，他的功绩虽然比不上他的顶头上级符某书记，也没能和张思德一类英雄人物相提并论，但他“徐大个儿”“徐劳”那年那月所吃的苦头和所作的贡献，还是让县内外许多过来人记忆犹新。
更让人难以想到的，是他退下来以后的某天突然全身不适，后来还居然全身瘫痪。经县、市、省几家医院反复医治，才勉强救得这条性命。其后，他不但右手右脚右边身子一直严重瘫痪，小脑大脑也相继麻木难支。最严重时候，大便小便都不能自控，吃饭喝水翻动身子也全要别人小心侍候，就连说话都让他的家人甚至老伴都很难听个清楚明白。当年的十有九人、连同他的主治大夫都觉得他活下去的可能性不会很大。好在他原来就长时间充当了符某书记手下干将，受符某书记的思想认识也就实在而且深刻，对自己当时的那种境况，竟都不全放在心上。为他担忧的人见的久了，都不禁为他捏着冷汗：这样活着该有多难啊！不管他真的听见或者从别人的表情上感觉到了与否，他都冷静地告诉自己：我这辈子就是不能辜负党的培养！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一个人未来的命运大约也真正难以捉摸。在他其后留着性命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许多其他凶险的疾病，都曾先后多次或集中或交替地向他发起最无情而又让他最难以承受的攻击：比如，血压常常高到二百一二十毫米汞柱，体温也不止一次高到生命临界线，糖尿病、肠胃炎、胆囊炎、前列肥大、这里那里麻木，等等，等等，特别是原先那八九年里，都不曾让他有个片刻安宁，甚至生不如死！有许多时段的白天和黑夜，只靠打吊针或者进行人工喂食才可勉强维持生命。而最让他最要命的，就在这个很是要命时刻，凭他苦苦带大、正处黄金年岁的老二突发心肌梗塞走了！用别人的话说，要不是这七十好几的“徐大个子”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和毅力，百分之百就是连爬也爬不动了！
有人担心，他既然已经遭遇到了这里那里又这许许多多不请自来“灾难”的撞击，活下去又有着这成十上百的诸多不便，肯定会对再活下去没了信心。可他却在长时间里的具体行动上，竟真真切切做出了相反的回答：不但活了下来，而且现在还活得比前些年坚强，一天比一天让人感动。
有人在被他深深感动之余，曾多次肯定于他：“你真是咱们中国老弱病残学习的大好典范，是咱们东安当今的张海迪！”他听懂以后，只欣慰地笑笑，然后用左手手势表示不甚赞同。据说，他家老二突然走了，家人都想瞒住他。他却告诉他们，生生死死是人类常事。他既然走了，你们即使瞒住我，也不可能让他活着回来，而且瞒得一时也不可能瞒我一辈子。最让人感动的是他竟说出了他心坎底里的想法：“我从参加工作那天起，就做好了对待困难和凶险的一切思想准备：活着就要活得坚强。就这样，他除了不能起床，都天天坚持做最有针对性的锻炼。春天，他多要求老伴推着轮椅外出观看野外的万物萌发；夏天，他多躺在走廊外面的轮椅里读书看报； 秋天，坐在电视机前观看银幕上各种体育比赛；冬天，他坐着轮椅享受太阳的恩赐。近些年来，国家出钱为职工宿舍地下室外的过道一边修建起了一条不高不矮不锈钢护栏。每天清早或者旁晚，他都让他的左手左脚都发挥作用，坚持扶着他一百七八十斤重的个子慢慢来回移动，除下大雨外，都持之以恒。哪里转动不灵活，他就根据自己所掌握的要领按摩哪里；眼睛耳朵甚至舌头不听使唤，他便反复搓动有关经络。真正做到了“服药、减脂、限盐、运动、乐观”一盘棋，那劲头，那动作，那神态，那汗水，没人见了不为他感动。
就这样，他发觉他的病情不再恶化，甚至一天比一天好得一点点，他都在内心里为它而庆幸，为它而欣慰。邻居们知道他心里有着这样的好心境，也就鼓励他，给他以好评，还送他保健杂志和书籍。他收到后，除了表示感谢，还好几次对他的老伴说：“大家能不断肯定我，鼓励我，我都深为感动，我要活着，起码可以为有同类疾病的人做个样板。”
他的一位有着丰富生活经验姪孙女对他十多年的艰难坚持观察相当仔细，她说：他家三爷爷之所以没有彻底瘫倒下去，一是因为当今好的社会制度好的生活条件和好的医疗条件，二是因为他长时间接受了符书记的思想行为影响和多人的勉励，总是通达乐观，见好就收。三也是他的继任老三奶奶十几年如一日地悉心服侍，和他家人一个个都积极进取的鼓舞。大家对她的这个归纳都很认同。
我和老伴的年岁都比他要大出一节，从省城搬回县城以后，为方便起见也住在地下室里，和他两口子成了相隔不远的邻居。时间久了，也因为这位徐老局长过去和而今行为的感动，在面对八老九十的人生坎儿，都深受鼓舞。
今年是他徐老害病以来第十二个年头，我对他的老伴说，徐老的大难已经过去。早不久，有人许诺要为他向市报甚至省报写篇报道，肯定他连续十几年日日夜夜和十分顽固疾病甚至死神作着最持久最顽强斗争的事迹，他听了以后，除了感谢，就连续说出几个“不必！不必！”
我和我的老伴连同周围的老朋友，都在心底里祝愿他和全国所有的老年朋友一样：都心情愉快，健康长寿。（2025-09-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