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李说
网站用户
一
立了冬，去了山里，在秦岭北坡的半山上。
这里四周山峰叠嶂，唯独脚下凹出一面斜坡，住了七八户山民，形成四面环山的风水地。阳光尚好，暖暖的一个小山村，一道干净的山路。
独自踏上那条山路。碎石土路，在沟里时隐时现。草，枯黄了许多。苇子能长出两米多，成片的苇花儿轻飘飘的，阳光下泛着银灰的光，随风飘遥。飘出一种苍茫的气象，天地都古老了许多。
山中有树，树杆黑漆漆的，树上没了叶子，却满枝丫上挂足了红红的果实。一粒便是一颗豇豆样的红果，似乎有些透明，有着莹莹的光气。那是一片山茱萸树林呢，那片山就泛起了红晕。老远的，山中有点点的黄、片片的红、闪闪的银，有枯褐的色和黑漆的色，这山就带上了一种苍黄和凄凉。
凄凉的山中，是没有一点声音的。寂静的怕人。山风来了，苇花儿起起伏伏，像风吹浪起，却没有声音。山草也漱漱得晃动，黑漆漆的树，静立且无声无息。唯独路上的那个人儿，在那里一步一屈地挪动。似山中的一种小虫子，蠕动或许是蠕动着，但对大山的寂寞是没有一点影响的。
山顶上那块翘起的石头，终年都面向天空。沉默无语。倒像是寂寞的人，对着夜空里的星星发呆，而大脑中全是有关星星的故事。大山里的寂寞，究竟有没有言语！面对天空，数亿年去了，它们都在述说着什么！
突然，身边的苇子中，传出一声鸟儿的吱吱声。细微的，弱弱的叫声。忙遁声觅去，静的一处苇叶动了，看到一只小山雀。有枣子般大，褐绿的羽毛，嘴子暗红。这是一只什么鸟儿！能独处山中，如此忍耐寂寞！
细观，竟是十分的机灵和敏捷，小小的身影不停地闪闪动动，似跳非跳的。正看着，晃眼间，便消失无影了，再找，得费很大的眼力呢。
这只灵动的小生命，在寂寞的大山里生存，真的，很不容易的。寂寞的大山，是人类的感觉，寂寞中生与死的战斗，怕是分分秒秒都不会停止。或许，就是这个瞬间，那只可爱的小山雀已经夭折，成为它者口中餐了啊！
也真是，再在那片苇子里，怎么都找不到它的影子了。
想想人的生存，在都市的密林中，步履艰难的程度，何尝不是如此呢！
依旧顺着山路上行，除了寂静，仍然还是寂静。一棵大树的枝杈上，落着一个鸟窝，细碎的树枝儿拢得圆圆的，想必它的存在怕不是一两年了。没有看到鸟儿的飞，也没有听到鸟叫。这个窝是谁的！
乌鸦么！还是灰雀！不过，这些年，灰喜鹊都与人类走近了，都市里，只要有树木和林子，总能听到看到灰雀的叫声和影子。乌鸦不同，它仍然保留初心，在山野荒林中过着绅士般的日子。它不愿意向人类低头。
那么，这个窝究竟是谁的！小山雀不可能建造它，没有那么大的体量。乌鸦应该是最合适也能造出这么大的窝了。想听到一两声乌鸦的鸣叫，也就正实人的想法。可是，没有听到，就连那只吱吱叫的雀儿，连个影子都不见了啊！
大山就这么静，能听到脚踩枯叶的咯吱咯吱声，再没有一点儿声音。
看到远处的山影，是一道灰蓝的幕，与天空连接着，静止如画。如果，站到那片山林中，寂静也会如此。也会有萋萋的荒草、苇子和漆黑的枯树。感觉，离天愈近的地方，就愈是寂静了。尤其冬天里，走进大山，便是走进了寂寞和冷清的世界。而在寂寞中，人性就落入了纯净，像天上的蓝空，灵魂便得到放飞，在天地之间自由的想象着。
二
山中多石，大石，乱石，整个山顶全是。上亿年前，这山运动了，轰轰烈烈的一场运动。山顶塌陷，山石崩裂，堵住了一条河，形成一座天湖，石在山间又堆成山，变成如今的冰洞与风洞。
顺着石洞钻入，人不可直立，石不可让道。人可以用四肢爬着走，在石缝中穿来穿去。石缝变成了一线天，直壁壁的如刀切，此刻若摇动起来，人会变成什么！想想，心里有怕，不敢多停步。
巨石在头顶压着，压碎了一块石头，人从石缝里往外爬，出来时才看到这种险境，冷汗涮涮得冒了出来，呼吸有点急促，再也不敢回头。
从一个石缝钻入另一个石缝，人得喘息半天，得想想钻还是不钻！见大胆的人继续前行，才鼓起勇气钻了进去。人的勇气常常来自群力，孤独时人便懦弱。
人像石头堆里的蚂蚁，在大自然的运动中，活出一口气。蚂蚁认命，苟活便苟活着。人却不行，想活的自在，活出个人的样儿。不愿受任何的束缚，还想脱离这个星球，活到宇宙中去。
可眼前的这堆石头，人又能搬动几块呢！
人的伟大在于想象，能把一块石头幻想出一个猴子，在天宫中无法无天的活着人样。自然的伟大在于造世，能将一座山变成一堆乱石。而眼前的这堆乱石，人就造不出来的，也想象不出。
自然的造化是大于人的想象的，不然人不会为自然的创造感到震惊，发出感叹！
乱石的山上有了路，有了人的足迹，也就有了人的想象，什么风洞冰洞，什么神仙到此修行，让这里的山水石头都带上神仙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了，人才能敬畏它。
时常，看到山口间那棵古怪树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儿，写满了祝福语、幸福语、健康语、招财语。人的欲望有多少，祈福就有多少。想着某一夜山风大作，雷鸣电闪，那些祈福的条儿在狂风暴雨中，拼命地跳跃，人的欲望也随之飘散渐去。在自然形态里，欲望的意义何在！
当然，在一块巨石上，看到一句佛语：南无阿弥陀佛。即刻，人心静也。佛，是一种智慧，是人类大脑的产物。人造就了佛，又崇拜着自己的造就。因为，人想象出来猴，猴却不能解决人的苦恼。佛却不一样，它能让人产生智慧，化解人间的苦难。
没有忧愁和痛苦的人，会心静如水，寂寞如山。像这眼前的山水奇石，看着孤独，却恒立于天地之间。
2025.12. 西安，瘦石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