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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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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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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城山的月光

中秋的月光洒在交城山的沟壑间,像一层薄霜裹着嶙峋的岩石。王满仓把最后一颗子弹压进枪膛时,喉结跟着动了动——从昨天黄昏被日伪军堵进这道“阎王沟”,他和队员们就没沾过一粒米,只有山泉水混着野果渣在胃里打转。

“队长,你听!”年轻的通信员突然按住他的胳膊。风里飘来细碎的脚步声,还裹着股甜香,在满是松针味的山里格外扎眼。王满仓瞬间握紧枪,却见一道佝偻的身影从石缝后钻出来,是山下圪垛村的李老汉,怀里揣着个蓝布包,布角都被汗水浸得发深。

“老李,你咋来了?”王满仓压低声音,日伪军的岗哨就在沟口,稍有动静就是枪子。李老汉把布包往他手里塞,声音发颤:“今儿中秋,家里就这几个月饼,我趁天黑绕后山过来的。快,给后生们分分!”

布包一打开,甜香更浓了。那是三个硬邦邦的月饼,胡麻油都被鬼子搜走了,和的面里没拌油,烤出来放时间长点就硬。交城的月饼是空心的,老辈人传下来的话,做人要像这月饼一样虚心。饼馅里的红糖裹着核桃仁结成了小块。队员们围过来,眼睛亮了又暗——十三个人,三个月饼,塞牙缝都不够。

“都愣着干啥?”队长李铁山蹲下来,从腰间摸出块棱角分明的青石,“满仓,你按住,我来砸。”青石砸在月饼上,“咔嗒”一声脆响,碎渣子溅在地上。李铁山仔细把每块月饼掰得更碎,连掉在石缝里的小渣都用手指抠出来,最后分成十三小堆,每堆里都有一小块饼皮、一点馅渣,甚至连沾了糖粒的布角都擦了擦,分给了最年轻的通信员。

王满仓捏着那小块月饼,硬得能硌着牙。他想起去年中秋,娘在炕头给他烤的葵花籽、花生仁月饼,软乎乎的能拉出糖丝。可现在,这硬邦邦的饼渣在嘴里却慢慢化了,甜意顺着喉咙往下走,竟暖到了心口。他抬头看了眼月亮,比家里炕头的铜镜还亮,照得队员们的脸都泛着光,没人说话,只有咀嚼的细微声响。

“同志们,”李铁山的声音在月光里格外沉,“这月饼是老乡的心意,更是交城山的骨气!等把小鬼子赶出去,咱们再好好过个中秋,让家家户户的炕头上,都摆上热乎的月饼!”

就在这时,沟口突然传来狗叫,日伪军的手电光扫了过来。李铁山一把将青石揣进怀里,王满仓和队员们瞬间散开,隐进岩石的阴影里。李老汉往相反方向跑,故意踩响了脚下的松枝,手电光跟着追了过去。

王满仓趴在石后,嘴里还留着月饼的甜香。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块饼渣,突然觉得浑身有了劲——这不是普通的月饼,是老乡的盼头,是交城山的根。等枪声在远处响起来,他握紧枪,看着月光下队长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出去,要让这交城山的月光,照到没有鬼子的中秋。

多年后,王满仓成了孩子们口中的“爷爷”。他总会在中秋夜拿出一块青石,石面上还留着当年砸月饼的痕迹。他给孩子们讲那三个硬邦邦的月饼,讲李老汉跑向手电光的背影,讲队员们分吃饼渣时的沉默。孩子们捧着手里印着“国泰民安”的月饼,咬下一口,甜意里似乎也藏着交城山的月光,藏着爷爷们当年攥在手心的、沉甸甸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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