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的午后,西宁那场瓢泼大雨;洗刷了我车身上曾有的尘埃,转眼间增添了一种清新气爽的环境,这时,友人王瑞的话语在耳边聊响,“那顿民族”的诗情画意的场景,顷刻绕上我的心头,促使我沿着国道,带着一种期盼的心境,向互助土族自治县奔去。
我端详地望着雨水洗刷的车窗玻璃,那刷刷流欲的车声,在柏油路上就像一条黑色绸带,缠着夏日固有的丘陵景色;使我与友人向前蜿蜒,车窗外掠过的麦田泛着青浪,偶尔闪过的经幡在风里翻卷,是在提前预告我一场关于“民族之神韵”的邂逅。踏入互助县地界,就象撞进彩虹斑斓的漩涡。车轮碾过“互助土族自治县”的界碑时,迎面而来的花袖衫让我眼前一亮。我到了彩虹的故乡。土族阿姑杨有婷的斜襟长袍上,袖口绣着连缀的云纹——白的如祁连山顶未化的雪,蓝的如青海湖揉碎的天,红的似山丹花燃在河谷的火。她腰间的彩虹腰带垂着银铃,促使我们在嬉笑中走过石板路,步子带起的风烟里,犹如古老歌谣的尾音在晃---“彩虹部落”之乡。
阿姑杨有婷给我们讲解着“彩虹部落”的历史:土族源于吐谷浑,吐谷浑属古鲜卑族,西晋末年由辽东一带辗转迁居甘青一带,不断拓展势力,公元329年,建立吐谷浑政权。公元663年,吐谷浑政权亡于吐蕃,一部分东迁并逐渐融会于汉族,有些则降服于吐蕃,后来融合于藏族。留居于凉州、祁连山一带、浩门河流域和河湟地区的吐谷浑人,便是土族的先民。以这一部分吐谷浑人为主体,经过世世代代与藏、汉、蒙古等民族相互吸收,不断融合,逐渐形成了新的民族:土族。土族至元代已基本形成,迄今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1952年全国识别民族成分的时候正式定为土族,1955年正式成为互助土族自治县。土族全国有三十多万人,在互助县大约有八万多,互助县总人口是四十多万,其中土族占了全县总人口的81.5%。主要聚集在青海省互助县、民和与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在青海省的乐都县、同仁县和甘肃的天祝县、永登县也有部分分布。土族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文字,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河湟语群,1979年发明了以拉丁文字母为基础,汉语拼音字母为形式的土族文字。土族是一个勤劳、朴实、善良的民族,又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那姿态优美的“安召”舞和优雅热烈的“那顿”,颇具民族特色。
我们一边走着,阿姑杨有婷一边给我们介绍着彩虹部落的原由。当我们来到展厅处的图像前时,她给我们介绍说:“故土园以原始纯朴的自然环境、雄奇独特的生态环境、古老神秘的文化遗迹、风格迥异的民族风情为特色,每个景点都会留给游客最难忘的记忆,每道风景都似一首高原山水诗,徜徉其中,流连忘返。”
她指着街角上,坐在矮凳上飞针走线的老阿妈图像说:“她的指尖起落间,布料上的蝴蝶正往绣片外飞——这就是土族‘盘绣’,一针一线都缝留着祖辈传下的密码。可是,村落里的时光,就是飘着焜锅馍香气的巷道。”
“土墙青瓦的院落里;就是被岁月吻过的老人脸庞,多少个春夏秋冬门楣上的‘兽头瓦当’还在守望,这些木格窗棂呢,都被新刷的这些朱漆点亮,还原着古老的文化之乡。”她说。
我们缓缓地向前走着,展厅外淅沥的雨水,在告诉我们往昔古老的生活是多么清纯,多么富有诗意,庭院里的古老传说都是留恋不回的使者啊!我也舍不得离开,看着这些古朴砖瓦的屋檐庭院,不由地想起古时有多少文人雅士甘愿隐居山林,莫非是在这山清水秀之中寻得一份恬静吧。阿姑杨有婷指着高悬的壁画说:“李老师,这个图案展示的就是热情的老阿吾,示意客人往屋里让,铜壶里的茯茶刚滚,茶香味浓的小院里,艾草味儿飘逸。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木雕的‘轮子秋’——就是我们土族男子竞技的‘空中转椅’,底座刻着十二道花纹,代表十二个月的风调雨顺;旁边的彩塑‘护法神’怒目圆睁,却在眉心点着一抹朱砂,刚硬里藏着温柔的祈愿。”
她指着一位老阿爷端着青稞美酒的图像说:“他的行为方式;就是对远方的客人;表示祝大家吉祥如意的象征。而裹着他袖口的青稞酒气一下子,就会漫进众人心里。”
我好奇地说:“这是土族民俗民风的一种礼节啊?好讲究啊!”
雨渐渐地小多了。我们沿着石阶往外面走来,那玲珑地禅吟与艾草的烟火味儿,在清染的空气里漂浮。几位娇美的阿姑亦在这时走向广场,花俏的衣锦成了我们视角中的莲花,静静的在雨后的空气里,开出一抹迷人的芬芳,澄明,通透,如山涧幽兰,簇簇芳香怡人。
友人王瑞站在台阶的高处,示意我快些过去,好居高临下的观看土族的舞蹈表演。顷刻间,羊皮鼓敲碎了雨后的寂静,土族青年的“安昭舞”旋成了漩涡。男子的白毡帽抛向半空,在转身时腰带甩出利落的弧线,像鹰击长空;女子的辫梢系着红穗,屈膝时的阿姑裙摆扫过地面,像格桑花在风中起伏。最动人的是“花儿”对唱——高亢的嗓音穿过木梁,撞在远处的山尖上,惊起几只盘旋的苍鹰。我盯着他们袖口晃动的银饰,忽然读懂:这哪里是表演?分明是把日子唱成了歌,把劳作旋成了舞,每一个脚步,都是踩着土族与土地共生的韵律。
烟火味漫进彩虹小院,餐桌已成了味觉的盛宴。手抓羊肉的油香混着蒜末的辛辣,在舌尖炸开;狗浇尿饼的酥脆裹着菜籽油的清香,名字粗朴,咬下却满是麦香的回甘;最妙的是焜锅馍——黑黢黢的外壳敲开,里面是层层叠叠的麦色,掰一块蘸着蜂蜜,甜里带着柴火灶的温暖。阿姑往我碗里添着奶茶,铜勺碰撞的声响里,她说起盘绣纹样的来历、轮子秋的传说,还有青稞酒曲里藏着的二十四节气。就这样,我深深地体悟着这一民族的文化风俗,与热情待客的礼俗。窗外的暮色渐浓,屋里的笑声却越来越亮,像把星光揉进了这顿晚饭里。
窗外的夜光渐渐地混沌了下来,我与友人离开时,村口的经幡还在飘。回头望,土族阿吾阿姑的身影缩成小点,却又分明清晰——他们穿在身上的彩衣,是土族人流动的史书;唱在嘴里的歌谣,是千年活着的文明;递到手里的美食,是捧出心窝的热忱。
六月八日的互助之行,不是寻找什么,而是忽然懂得:民族之韵从不在深闺,它藏在每一道盘绣的针脚里,落在每一场安昭舞的旋窝里,融在每一碗青稞酒的温热里。这一趟寻梦,我拾到的何止是风景?分明是一颗民族文化跃动的心脏,在岁月里,永远鲜活,永远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