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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吉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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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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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山汶水

 鼎沸市声里,稼穑躬耕处,或翁媪絮语,或垂髫嬉戏,便是烟火人间。有时来到某个寂静萧疏的小镇,或某个灯火璀璨的城市,都会本能地寻找一扇熟悉的窗口,或在脑海里搜索有没有熟悉的朋友或亲人。人心飘浮,尘埃一般,必须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如同倦鸟扑林,如同尘埃落定。

 我们在人世间漂泊,多少因缘际遇,无非是一种救赎!每次驱车从二百多里的儋州归来,途经抱本、孔汶两个古老而年轻的村落,很自然地,想起一些熟悉的人或事。比如想起抱本村在海口混得风生水起的林校、福金哥,学富五车、亦师亦友的积华哥;比如想起孔山汶水滋养、黄中当年叱咤风云的一代天骄——永向、金强、张胜、运平、振康、永倖、太波、福林、耀康、福聪……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仿佛一个个熠熠生辉的星座;想起黄中名师,孔汶人陈入哲老师的风趣幽默、诲人不倦和风度翩翩——这个六七十年代考取“广外”的学子,这是怎样一个凤毛麟角的存在。据说当过林彪(或说林立果)的秘书——感谢他成就我少年心中的传奇。后来有幸聆听他的教诲,如临春风,如沐熙阳,受益终生;想起负笈羊城张福湖兄的微笑牙科开疆拓土,遍及全岛,造福一方;想起内敛博雅陈仲平兄的锦绣文章有多少情怀被他恣意挥洒;想起华东师大校园梧桐树下陈张承兄洋洋洒洒的行草黄浦江一般奔涌入海;想起秀孔、国豪、狂鸽、子榕或唱或写的崖州民歌,一唱三叹从幽深小巷席卷而来,让人沉醉;想起张举人被夷为平地的故居没有矗立在《崖州志》里的遗憾;想起张耀虎先生摘取珠崖田野上的华夏魂和五指山上凛冽的月亮雨。

 想起孔山不是山而是一片原始森林,是一股扑面而来让人遍体生凉的快意。想起孔山汶水在悠悠时光里兼收并蓄,在巍巍尖峰岭脚下世外高人一般悠然自得,灌溉万亩良田,滋润一方水土;想起它淬去太阳的火辣与灼热,让流云停下匆忙的脚步,让月亮变得温润和透明的种种神秘。

 我对孔山有特殊感情。小时候每次去孔山玩耍,总有一种难于言状的舒爽深入骨髓,每一次都得道成仙,脱胎换骨,懵懂的脑瓜开窍许多,醍醐灌顶,学习成绩一下子就窜高许多。孔山里面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塘和种类繁多的乔木,有一种叫“水秧”的树特别高大,根深叶茂直通云霄。每次洗筋伐髓完毕,总爱爬上去摘果子吃。水秧果子大拇指般大小,酱紫色,甜中带酸,很解渴,像传说中的仙桃。孔山有一大水塘自榕树底流出,村民叫它“榕根”。其水清澈甘甜、冬暖夏凉,沐浴时抓一把水下滑腻雪白的细沙搓背,保管你飘飘欲仙,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闲暇时,村子里老老少少相互招呼去“榕根”洗澡,久而久之“榕根”成了孔山的代名词。孔汶村七八十年代人才辈出辉耀一方,和“榕根”的滋养有莫大干系。而今灵山秀水垃圾遍地,草木凋零,目之所及一片荒凉,令人嘘唏,人才辈出好像只剩下传说……

 如今,我有幸栖身和孔山相隔不过几里的锦山,依水而居与锦塘为伴,与槟榔、花梨、三角梅为伍,偶尔当一回陶公,品茗吟诗,焚香听琴,过一种安静的、低温的、遁世的生活。闲来倚窗远眺,远处群山苍茫,白云深邃,近处流水澹澹,仙鹤翩跹,抱孔洋扑面而来盈袖的绿意可以浥洗凡尘,调皮燕子穿堂而过让时光流转,让贫瘠的童年失而复得,可以回到多少年前林木茂密,泉水清冽、游鱼唼喋的孔山汶水,无忧一身轻……

 周末余暇,可以驱车到七八里外的黄流镇邀朋呼友小酌,一只黄流老鸭足慰平生;可以一人在大街小巷转悠,喝豆腐花配手指糖或碧裂贡,坐在低矮的塑料凳上发呆,无视身旁的嘈杂和喧闹;可以在老市场门口吃一碗风味酷粉,做一个散人、闲人,被遗忘的人;可以在某个档口买一筒用油纸包装的伍仁月饼迫不及待吃上两口,回忆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某个中秋佳节的温馨片段;可以偶遇多少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在金街茶肆要两杯清茶畅谈前尘往事而波澜不惊。

 多年前记起有次访友归来,在孔汶村路边某个小店遇着熟人,要两罐饮料蹲路灯下聊上半刻钟,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顺带忆起某年某日经过住在“榕根”附近某某的家,被正在“待人客”(琼南俚语,指招待客人)的主人连拉带扯“强制”入席,喝到痛快淋漓后去“榕根”濯洗, 终于洗净灰头土脸,洗净这许多年身体里的污垢,洗净心中恶俗之气。经此淘洗,每一根骨头如昆仑白玉晶莹剔透,每一根毛发散发着婴儿的奶香,每一个毛孔不再充斥混浊之气。幸甚快哉,无意中找回泯没的无邪之思!

有时黄昏独坐锦塘岸边,聆听到的却是孔山汶水荡涤时间的声音。不由得我停下“应皋姚少师影堂《自题偈语》诗(明诗纪事)”的誊写——

 冀北江南事已非,禅机未了说戎机。

 止闻智者师黄石,曾见功臣着衲衣。

 衫翠湿空春欲老,砌尘凝席客来稀。

 一参偈语低徊久,飒飒灵风动素纬。

山水清明,多少沧桑人事却牵连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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