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吉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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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吉一边剔牙一边慢悠悠从一家人声嘈杂的万宁后安粉汤店晃出来。今天的后安粉胡椒粉放得少，不够劲，味道也比以前寡淡，老吉心情有些不爽，因此边走边琢磨着去哪吃中饭，弥补一下早餐没吃好的缺憾。巷子两旁是高矮不一的房子，隔三五步就有一小食店，门面上头是陵水酸粉、定安粽子、儋州米烂等各种招牌，不一而足，属岛内特色小吃，都是老吉的最爱。而沙县小吃、重庆小面、过桥米线之类，大陆那边过来的口味老吉不习惯，尝试过几回就不再光顾。这儿九点左右的太阳就已经有些燥热，饶是老吉穿着背心短裤趿着人字拖，照样气喘吁吁浑身开始冒汗，连忙找了一个凤凰树头歇歇脚，站定后伸手往左裤兜里掏出从粉汤店顺手扯的几张餐巾纸擦了擦额头，又从右裤兜掏出中华香烟抖出一支叼嘴里，摸索一阵找到打火机点着，猛吸几下吐出几口浓烟，心情这才平复。
中午到哪吃饭的地方好找，难的是找谁和自己一块吃。
老吉拿出手机，翻了一下手机通讯录，随后拔了一个号码，不一会手机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开会。完后还没等老吉来得及反应便挂掉了。
这小子！老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以前在我手下干时唯唯诺诺，现在神经都变大条了！
老吉又拔了另一个电话，对方回话倒是客气：老吉同志好！怎么，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老吉顿了顿：老林，中午有空嘛？陪我到水晶宫吃海鲜。
不巧了老吉，我一会还要陪公司领导会客，现在正忙着呢，咱们闲时再聊。先挂了啊！老林话刚落通话便中断了。
这个老林，不会是认为让他回请我吧？老吉禁不住往这方面琢磨：上周请老林在一家潮汕餐厅吃牛肉丸火锅，这家伙不知好歹大开杀戒，除了吃肉吃菜，还死缠硬磨要了一瓶剑南春，让自己肉痛了好一阵子。
老吉有些扫兴地把烧到手指缝的烟头扔了，转身欲走时却有些茫然，不知往哪里去。
犹豫好一会，最后还是朝群众街方向走，准备喝老爸茶去。
偌大的老爸茶店门口停着长长一排电动车，电动车旁边有挑着担子卖甘蔗的、有蹲着擦皮鞋的、有坐上板车上拉低草帽打瞌睡的，不远处还有几个戴着头盔坐在电动车上攀谈的拉客仔。茶店紧邻一家体育彩票门面，老板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是为了揽客还是仅仅是女人的日常，老吉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香水味。老板娘人也生得标致，特别是一双勾魂眼，老吉每次去买彩票都不敢和其对视。老吉自忖人时来运转多数能锦上添花，因此不少光顾彩票店，关键还能和老板娘混得熟，没准哪天能邀请她去喝茶跳舞呢。
老爸茶店里这会人声嘈杂，座无虚席。老吉转了一圈竟没有找到座位，皱着㞒头正准备跨出门槛找彩票老板娘聊聊，却被一个声音拽住：喂，那不是吉总吗？过来一起坐坐否？
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狐疑间，不远处座位上站起一名背有些驼、暴目阔嘴、身着一身白色厨师服的男子，正友好地向自己招手。老吉定睛看时，对方头发白了一大半，年纪约摸五十上下，却是一陌生人。
确定对方相邀后，老吉有些迟疑地走过去：您是？
我是原来的金海酒店中厨厨师长罗志罗爆炸头呀？您不认得我了？您那会不是在财务部当经理吗？
老吉在有些石化的脑瓜里搜索一番后终于想起来真有这么一位人物，不过那时的中厨厨师长罗爆炸头身材肥硕，脖子上更是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自己当时还饶有兴趣考证过，罗爆炸头大脑袋货真价实，加之一年四季盘着一个爆炸式发型，脑袋大得有些夸张，但现在对方的短平头齐齐整整，脑袋瓜看上去好像小了一圈，和当年大相径庭，认得出来才是怪事呢。
落座后，罗志给老吉倒了杯鹧鸪茶，嘴巴倒和当年口无遮拦：吉总，好久不见！您现在哪里发财？
我现在啥也不干，闲着。老吉实话实说：您呢，怎么把脑袋改造成这样，现在哪里高就？老吉抿了一口茶，有些好奇地反问。
哦，我现在是爷爷级别了，得注意形象，怕去学校接孙子时吓着小朋友。罗爆炸头自我解嘲地喝了口茶：我还干老本行，现在亚龙湾一家叫亚龙湾海底大世界的酒店干。今天酒店鲜活类要订价，搞市场调查，故顺便抽空喝口茶。哦，对了，我们酒店的爆炸龙虾超级棒，您有空可以带家人过来尝尝鲜，我给您打最低折扣。
老吉点点头表示感谢，自忖着改天去吃一回倒也不妨。
离开金海酒店多年，别人都没啥印象，唯独您吉总想忘记都忘不了呢。您还记得当年咱们厨房干仗的事？罗爆炸头一口闷掉杯中茶，有些不怀好意的盯着老吉。
记得，当然记得，那能忘呢。听罗爆炸头这么一说，老吉立马记起当年的往事：当时自己的一名部属成本主管李恩政月底到中厨房例行盘点，发现厨房员工偷吃多说了一句，被正在切肉的罗爆炸头将一包肉末劈头盖脸招呼到脑门上，李恩政当时脸都吓白了，还好当时协助盘点的另一名财务员工机灵，一溜烟跑回来部门搬救兵。财务总监渠天玉赶忙救援，率部门一干人赶到现场，却拉扯不住，罗爆炸头疯了一般胖揍李恩政。这个罗爆炸头当时有些黑道背景，平日里贼横，大伙都怵他，见着都远远绕行。不承想这个李恩政运气欠佳，偏偏触了霉头。
正在财务总监急得跺脚的当儿，一个矫健的身影闪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把罗爆炸头拉开，力气忒大。罗爆炸头更不打话，一顿拳脚就往对方身上招呼。不想几招下来被对方揍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鼻子还出了血。大伙定睛看时不禁大跌眼镜，太岁头上动土的竟是财务部经理老吉。这老吉平日里文文弱弱不哼不哈，想不到干起仗来竟然如此生猛！一旁的厨师们看到自己老大吃亏，连忙一拥而上把两人架开，老吉当然见好就收。罗爆炸头虽然骂骂咧咧，但知道不是对手也只能罢了。后来两人被酒店各打五十大板：都被通报批评扣一个月绩效工资才算完事。不打不相识，这事过后罗爆炸头并不记仇，倒是对老吉赞赏有加，对财务部的工作更是大力支持配合。两人一来两往倒有了·交情。不过酒店行业嘛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吉离职后两人再没交集，已经相忘于江湖。
言语间罗爆炸头接了一个电话，尔后加了老吉的微信：吉总，常联系，有空大家一起喝茶。我得撤了，中午有几桌VIP订餐呢。
送走罗爆炸头一伙，老吉一人在座位上发呆，想起以前干酒店的岁月，这个行当说得斯文一点叫服务行业，说得难听一点叫侍候别人的活计。逢年过节别人过来酒店住宿吃喝消遣娱乐你得上班。记得当年呆在金海酒店那会，由于人员流失严重，有婚宴或团队餐时因为人手不足，后勤部门综管部、财务部、工程部都得到餐厅端盘子，天天忙得四脚朝天一个月却没挣几个铜板。一转眼二十年电光火石般过去，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毫无价值流失了。好在自己走了狗屎运，终竟摆脱了这个苦逼行业！
老吉喝了一口鹧鸪茶，咂咂嘴放下茶杯斜靠座位上，闭着眼入定了半个时辰，最后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电话，犹豫一下按了接听键，立马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差点不把老吉的耳朵给融化了：您好！请问您是吉先生吗？老吉疑惑地嗯了一声。
吉先生您好！我是XXX银行客服专员，请问您需要借款吗？我们行推出无抵押借款……老吉最烦这种骚扰电话，虽然舍不得那个娇媚的声音，但还是狠心地按掉了拒绝键。
老吉回味着刚才那个美女的骚扰电话，想想自己自从不再上班，以前一请就到场的许多美女请都请不动了，当真百思不得其解。这世道真邪门了，请人吃喝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一般？
二
老吉两手叉腰，在拥挤的商品街边上来回走了好几回。时不时抬头看看路边一幢贴着白色瓷砖的八层小高层，如同艺术家欣赏一件自己的得意之作，心里头美滋滋的。
二十几年前，商品街还没有形成商业规模，土地价贱。夫人莺歌海母（本地对莺歌海女人的戏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商品街有地皮出售，硬是不顾自己反对偷偷在这儿买了一块四百多平方的地皮，生米煮成粥后又逼着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筹了一笔钱在地皮上盖了这幢八层高的公寓，当时心里可虚得紧，怕盖好后租不出去。因为一屁股外债自己寝食难安，夜里常常做恶梦，梦见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竟差点不从天台跳下去，惊醒后冷汗涔涔再无法入睡，而一旁的莺歌海母却打着鼾睡得正香，一副心宽体胖状，想想人生活的就是一个心态，自己这方面和莺歌海母差距当真不小。
好在赶上好时机，岛内经济仿佛插上了翅膀腾飞，当真是一日千里。房子还没装修就被一家旅行社承包改造成经济型酒店，一下子付了一笔不菲的押金及租金，投资立马就得到丰厚的回报。当时的心情像坐过山车，差点不背过去，为此还生病住院一个月。按自己丈母娘的说法是自己福䘵浅薄，受不了大财，好在找了一个腰大屁股大的老婆镇宅这才没事。老吉到现在还质疑丈母娘的说辞，不过发这波财是莺歌海母一手操办确实不假。
老吉蹲在路边要了一碗豆腐脑，顺手抄了一根手指糖塞嘴里细细嚼着，时不时吸溜两口姜糖豆腐脑，别提多惬意。
老吉常常想起把辞职报告“啪”地拍到金海酒店财务总监渠天玉办公桌上的情景，把这个女强人气得不轻，平日里都是她训别人的份，工作中老吉不少挨她责骂却也只能强忍着。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搁在平日，见着渠总监心里都发毛的他绝对没有这豪气。知道老吉想干啥后渠总监竟然换了一副小女人的嘴脸再三挽留，但老吉一想起自己家里那幢贴着白色瓷砖的小高层便硬气十足，一副铁定要走的架势，渠总监终于意识到不可挽回才惋惜地在辞职报告上签了字。
老吉辞职回家后第一天按时起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准备出门时被莺歌海母一把拽住：你这是干啥去？
老吉这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赶紧换了行头陪莺歌海母到外边酒店喝早茶。莺歌海母起先嫌酒店消费太贵，说她还是喜欢老爸茶坊或大排档之类。后来在老吉的劝说下去了几次五星级酒店喝早茶，本以为她会习惯这种高档场所，不想莺歌海母说吃不惯酒店的东西，还埋怨里面太讲究，吃个早茶又刀又叉搞得一本正经束手结束脚的。这点上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最后只能各吃各的，莺歌海母也不计较，你爱咋地就咋地吧。作为报答或者感恩，老吉带莺歌海母去了国内不少著名景区，比如北京到看长城、游故宫、瞻仰毛主席纪念堂，到南京看中山陵、总统府、燕子矶、玄武湖，甚至到黄山、泰山、嵩山等各名山大川，不过后来某一天莺歌海母对旅游不再感兴趣，而迷上了购物。
这不，莺歌海母一大早就到解放路的步行街扫货，老吉两只手已经拎满购物袋莺歌海母却并没有消停的意思。
我说差不多就行，下次再来吧？我都拎不动了。老吉忍不住开始抱怨。也许对别的男人来说陪女人逛街得有耐心，但对老吉而言得有耐力才行。
还有另一个让老吉受不了的是莺歌海母喜欢逛那些打折打到骨折，上面写着含泪大甩卖或跳楼价广告标语的门店，这严重损害了老吉的自尊心，每次从这些店面走出来老吉害怕遇到熟人，感觉低人一等。你看，还没来得及反应，莺歌海母又拐进一家落地玻璃上写着年底大甩卖大字的门店。老吉跟着进店后找个地儿放下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摊了一地的东西立马把店面走道堵死。实在无聊，老吉便随意瞧瞧面前柜台摆放的衣服，一名年轻店员却指了指另一边打折的衣服说：先生，那边的才打折，这些是刚进的新款，没有优惠。显然对方把老吉定位为只能买打折衣服之类的顾客。老吉也不和店员一般见识，找了个位置坐下喘口气。
莺歌海母和店员大战三百回合后，又有好几个购物袋堆到老吉跟前。老吉只差不把东西挂在脖子上了，两只手拎着满满的购物袋摇摇摆摆的走着，看上去像一只螃蟹。
总共没买几件衣服！你看大侄女和咱们姑娘身材差不多，家里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我买几件衣服给她，免得在学校里受别人怠慢；老三家小豪读高中，经济条件和大侄儿差不多，平时喜欢打篮球，买两件运动衫送他，也没错吧？都是学生，买些打折衣服刚刚好，又是牌子又便宜。莺歌海母边小跑边紧跟着有些负气的老吉一边絮叨着……
不知道是因为老吉干财务出身，还是莺歌海母慷慨大度，家里收租的美差竟落在老吉头上，且他的日常开支莺歌海母也一概不管不问，因此老吉的日子过得那叫滋味。
五一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和老吉的心情一般美好。老吉一早就怂恿莺歌海母支看车展，准备入手一台新车。这年头没有一辆小车简直不像话，每次陪莺歌海母去购物都要打车，太不方便了。因此老吉打着这个由头说服了莺歌海母。本来说好了今天一块去，不料莺歌海母临时改变主意：说逛车展买车那是公爹人（琼南俗语，男人之意）的事，你爱买什么车尽管买吧！老吉如捧了上方宝剑，喜孜孜直奔车展现场。车展外围广告排山倒海，展厅里更是挤满了人，中间见缝插针竖立着各种促销广告，一旁便是各种车型，崭新锃亮，看得人眼花缭乱。老吉关注的不是这个狂降3万元那个优惠2万元的醒目广告，而是猎人寻找猎物般到处搜寻奔驰宝马两大品牌，但逛来逛去竟逛了个寂寞。最后老吉坐在一辆东风日天籁豪华版上挑了一通毛病后准备撤退，不承想给自己介绍车型的女孩细致入微，竟然窥破老吉心思：
先生，您是想购买更好的车型吗？
是呀，你们怎么搞的，也不弄个像样的车出来露露脸，整个二三十万的瞧不起谁嘛！
先生，我有个客户有辆百来万元的奔驰想出手，七八成新，要八十万元。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贵了点吧？要不我和车主聊聊。放心，少不了你的中介费。老吉来了兴致，怕小姑娘有什么想法，连忙打消她的顾虑。
这个不用，车主是我一个亲戚。我现在立马和他联络。
老吉和对方约了家咖啡馆见面，带上一个车行的哥们一块，车主竟然是一个年轻人。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以满意的价格盘下了一辆大奔。当几天后办完过户手续把大奔开到家门口停好时才从云天中跌落下来，惊出一身冷汗：没跟莺歌海母商量一下便干了这事，天会不会塌下来？
正在犹豫当儿，莺歌海母已经堵在大门口，左看看右瞧瞧，正在好奇怎么会有一辆豪车泊在自家大门口呢。不想车门开处探出一个诚惶诚恐的脑袋，定睛看时却是自己老公，脑子登时转不过弯来：这是什么情况？直到老吉把购车的来龙去脉说罢，莺歌海母差点不一个耳光甩过去：扒鲁室母（琼南地区骂人话），你个败家贼，没见过有这样装逼的！
老吉便把自己想好的说辞添油加醋来了一场现场直播：十年前，我在金海酒店干那会，有一次部门聚餐，我们的头财务总监渠总指着一辆大奔轻蔑地说，你们奋斗十年也买不起我这輌车的一个轮毂！我憋这口气已经十年了。再说，我夫人现在什么身份，出门没有个匹配她的车怎么可以！你看咱们逢年过节回莺歌海老家，亲戚朋友不是一个个瞧谁的车好表示亲疏？这年头，狗人看人低，不好好张扬一下简直就是作贱自己嘛。
老吉一套理论整下来，莺歌海母云里雾里有些懵逼居然认同。再说自己老公又不是拿去赌去嫖，花个大价钱买个实在也不全吃亏。特别是坐进豪车顿感身价倍增那种感觉，可是自出娘胎以来第一次。
老吉趁机介绍大奔的性能：全车标配防爆轮胎，知道吗，不像那些十万二十万的，在高速路爆胎那是相当危险，运气差的甚至车毁人亡全家死光光。咱这种高档车，嘿嘿，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还有，这车特别配置柏林之声高端3D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有27个喇叭，其中13个单体喇叭，7个中音喇叭，4个中低音喇叭，2个Frontbass低音喇叭和一组超重低音喇叭，总功率达1540W，多达5种音响预设选项。老吉说罢打开音响，一种若近若远的声音仿佛从天堂而来，听得莺歌海母耳根子一阵柔软。而两个11英寸的屏幕让莺歌海母体验到什么叫做科技感，变换颜色的氛围灯让莺歌海母以为正在KTV里哩。
变速箱平顺性非常出色，几乎察觉不到换挡动作。底盘技术采用可主动预判前方路况并作出反应的悬架控制系统——“魔术车身控制系统”，不管开多快一丁点儿都颠不到你……
莺歌海母伸手制止情绪兴奋的老吉：得得得！带老娘去兜兜风，看有否你说的那般玄乎！
老吉得令，一键启动，打开空调，调好音响，左拐右转，不一会离开市区沿着海棠高速一路狂飚，莺歌海母一路尖叫，还不停的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稀罕得不行，嘴里啧啧赞个不停，老吉这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三
老吉提前一天开着大奔回乐东老家参加二叔小儿子也就是自己小堂弟阿豪的婚礼，掐算好黄昏时段人气最旺，这样家乡父老都会一睹自己豪车的风采。果不其然，当老吉的大奔开到小堂弟家时，众人都围观过来，羡慕之余都咂着嘴问这问那和老吉套近乎，老吉心里别提多得意。老吉当然知道乡亲的这点小心思，得意之余没有管好嘴巴，把自己的现状一股脑儿盘托出来，虽然立马后悔不该泄露天机，但话讲出口四马难追，也只能作罢。乡亲们各种夸奖，有人说老吉娶了个好老婆，当然也有个别眼红的酸溜溜说老吉这是一时走了狗屎运，这日子长着呢别得意太早。
老吉被好酒好烟招待，完了有好几人还热情邀请到家中做客，老吉当然是一一婉拒。喝到酒酣耳热之际，二叔挤过来请老吉到室内说话。老吉只能暂时屈尊移驾，进入室里见小堂弟绞着双手来回踱着。一看到老吉便讨好地小跑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状。待老吉示意有事但说不妨后这才有些为难地说：堂哥，有、有件事请您务必帮忙！老吉这时脑瓜儿正热着呢，拍拍胸脯表示：堂弟有事尽管说，一家人客气个啥。
是这样堂哥，我结婚的主婚车还没着落，您看看能借您那辆大奔给我……
老吉这会脑子登时清醒了一半，闹了半天堂弟已经盯上自己的驾座。
是啊阿吉，你看阿荣一辈才遇上一次大喜事，你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况且，用作主婚车也是喜庆的事，对车也是个好彩头嘛。二叔在一旁赶紧帮腔。
老吉这会进退两难，惦量一下，挤出一丝笑容：嗨，多大事！潇洒地伸手从兜中掏出车钥匙一把递给小堂弟，并友好地拍了拍小堂弟肩膀这才退了出来。
是夜老吉睡得老不踏实，天蒙蒙亮便出去看看堂弟接亲回来没有。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才听到琼南八音齐鸣鞭炮声声，自己的大奔在一片烟雾中缓缓进入自己视野。好家伙，在别人看来喜气洋洋的大奔此刻在老吉看来分明是被五花大绑：挡风玻璃前面堆着一个红艳艳的玫瑰花堆，车身周围缀满了各种喜庆装饰，都是很随意的用透明胶布贴上去，这家伙，撕下来时肯定会伤到车漆。还有四个轮毂沾满泥巴，估计是从田埂上开过去的，更有甚者是车的右侧被刮了一处巴掌大的痕迹。大奔后面还跟着好几辆小轿车，都是日产天籁、丰田凯美瑞等二十来万的车。这架势，这排场是豪横了，可老吉此刻却肉疼得很，碍于父老乡亲的面又不便发作，差点不忍成内伤。
十点钟婚宴酒席开始，老吉被一干乡亲稀里糊涂被推上酒席，特别是坐在一旁的大伯不停地给自己倒酒挟菜，老吉有些受宠若惊。自己每次回来这个大伯都冷眼相对甚至各种嘲讽，对自己一直不待见，这会的热情让老吉有些警觉，这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酒过三巡，大伯终于说到重点：
我说阿吉，咱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一个家族的兴旺离不开相互支持。你看阿龙都快三十的人了，一直找不到媳妇。咱们家乡的情况你最清楚，不盖个三层小洋楼，那家姑娘瞧得上你！
讲到阿龙老吉就有些来气，有事没事来三亚找过自己好几回，不是要吃的就是要住的，是大伯唯一的儿子，被大伯宠溺得不行。游手好闲，在村子里名声不太好。
老吉不作声，静等大伯下面要说些什么。
来来来，吃吃咱们这儿的八宝饭！大伯举着一次性筷子把一砣八宝饭大卸八块，挟了一块塞到老吉面前的一次性塑料碗中。
我说阿吉，阿龙这孩子整天游荡在外，要是有个媳妇管着就没这事了。唉，这也是我和你姩（琼南方言，指伯母）的一块心病。你看能不能支持伯父一下把房子给盖起来……
老吉连忙回敬大伯一杯，完了放下塑料碗抹了抹嘴巴：大伯，我在三亚买地皮和盖房子花了许多钱，借了不少外债，到现在还没还清……
大伯也是性急之人，不待老吉把话讲完，或者估计是怕老吉一口回绝，立马接了老吉的话茬：大伯晓得，大伯晓得。我要求也不多，能借个五六万就行，大伯一有钱马上就还你！
老吉还没来得及回话，已经被一个塑料碗挡住了：
阿吉，我是阿超伯，还记得我吧？来，阿伯敬你一杯！
老吉当然记得以前的老邻居阿超伯，小时候他们家有一棵大割椤树，果实累累煞是诱人，每次遇着老吉这帮拖着鼻涕的小屁孩眼勾勾瞪着割椤树时总不忘提醒：割椤割肚肠，小孩吃了不出毛。当然这话根本唬不住一帮饥肠辘辘的小屁孩。一挨大人不留神便滋溜滋溜爬上割椤树偷摘果子，因为树上的树杈长着尖刺，大人们一般不敢出声，怕吓着小孩扎伤了，大多等他们下来后才叱声驱赶。
但这会面对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如果不是自报家门当真认不出来，当年那个年轻壮实的汉子如今一副老态龙钟，不免令人感叹。老吉连忙起身先答礼：这个哪里敢当。小侄敬您老人家才是！说罢端起塑料碗先干为敬。
还是你最有出息，不像阿超他们一辈子只能在泥土里刨食。阿超伯的言语依旧利索，对现状似乎并不满意。
老吉和阿超是小时候的伙伴，虽然不常联系，但对他的情况还是大致了解，阿超是个干生产的能手，这些年种植瓜菜收成也还不错。正琢磨着此时出现的阿超伯有没有言外之意，阿超伯直接把话挑明：
今年阿超种的木瓜因为打台风毁了一大半，估计连本都搭上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找他聊聊，一起合作明年估计会有好收成。
老吉连忙应诺下来。还想说些什么时又有人挟了一块鸡腿塞到碗中，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陌生小伙子。
阿吉哥，我是入俊三爹的老幺，听说你在三亚建了间宾馆，能不能让我过去当保安？我练过跆拳道，一人打倒两三个绝对没问题。
老吉真记不得入俊三爹是谁了，但这不重要，关键是自己帮不上忙。只能苦笑着给小伙子说明情况，自己盖的小高层已全部外包，经营是人家的事情，自己无权干涉，这事指望不了。
老吉喝着喝着怎么觉得这是个鸿门宴，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便赶紧扒拉两口说声大家慢吃便下了饭桌，把大伯扯到一边从手提包里抽了一万元递过去：
大伯，我手头目前确实周转不过来，帮不了您的忙！这一万元如果您不嫌少就拿着用，就当我孝敬您的！大伯犹豫一下把钱接了。
老吉当然有自己的考量：这个阿龙堂弟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典型的贫家养出的富二代！什么事都拾现成无疑是害了他嘛，要说借钱也是他自己开口，不然哪里懂得生活的不易！
老吉匆匆找了堂弟说三亚家里有急事，也不理会堂弟还需不需要再用车，要了车钥匙，给堂弟塞了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便落荒而逃。
后来的事老吉也知道：大伯母因为没有借钱，逢人便说老吉“干屎”（琼南方言，抠门之意），小堂弟也因为老吉没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而到处吐槽。老吉以前混得不怎么样时，亲戚朋友对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本来属正常不过的事自己却心有不甘。现在有点钱后换来的又是他们的抱怨或讥讽，而并非自己想像中的得到尊重。
因为莺歌海母到海口带孙子，自己天天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刚刚开始那会觉得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但时间一长便觉得少了点什么。
有一天老吉在逛街时怱发奇想：要不还是找点事做做？刚好前面有一家华为专卖门店，便进去挑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急匆匆回家，花了个把钟头正儿八经整理了一份个人简历，撤网般投放各个招聘网站，主要应聘酒店各财务总监、财务经理岗位，然后就是耐心等待，过了个把月音信全无，自忖是不是自己年龄上的劣势，便降低要求应聘酒店财务主管一级甚至普通员工，但泥牛入海一般等了几周照样没有一点消息。情急之下干脆直接到劳务市场面试，投了好多份简历，招聘单位都是让等通知，然后就不了了之。无奈之下只好给上次老爸茶店遇见的罗爆炸头用微信给发了个信息，让他看看酒店有什么适合自己的岗位，方便时帮忙掇合一下，到时当面酬谢。
过两天罗爆炸头打来电话：吉总，我问了认识的同事，他们酒店财务部门没有适合你的岗位。
你们酒店呢？老吉也不客套，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们酒店也没有，目前只有一个仓库管理员空编，难不成您会干这个？电话那头传来罗爆炸头爽朗的笑声。
可以啊，就干仓库管理员！这一决定让电话一头的罗爆炸头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吉总，您当真？您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我没事，主要是闲得蛋疼想找人虐待一下。说罢哈哈大笑。
四
老吉跟着导航把大奔开到亚龙湾酒店门口处的停车场，一个急刹嘎地停稳，刚息火，已经有礼宾员给自己开了车门。
老吉向礼宾员问财务部怎么走，礼宾员给老吉鞠一个躬后热情地在前引路。走了一半老吉感觉不对劲：自己是来财务部门应聘的，不能享受这种待遇。连忙让礼宾员忙他的去，说自己能行。
老吉来到酒店二楼行政办公区敲开财务经理办公室的门，对方是个四十上下短头发女人，五官长得很精致但精神有些萎靡，给人一种挫败感。知道老吉来意后刚要说话，不巧办公桌上手机彩铃突然响起，便使了个眼神示意老吉先坐便接了电话。
王老板好！财务经理好像要讲话时被对方抢了话头，虽然没有按免提键但暴怒的声音还是隐约灌入老吉的耳朵：王经理啊，你们再不付款我就不供货了，你们太不讲信用，货款拖了好几个月……
王总先降降火，降降火！本来酒店上月有一笔款子可以回收的，不想出了意外，还请您多多包涵。您看，分管我们财务的林总这周都专门出差催款去了，估计快了。钱一到账立马就安排。好吗？
这销魂蚀骨的声音让坐一旁的老吉全身骨头立马变得酥软。老吉也算阅人无数，但目前这个女人的声音估计没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了。
她奶奶的，酒店还有这号人物！这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财务。这家酒店的总经理用人肯定有问题，这不是干营销的不二人选吗？
感觉这名财务经理接的都是催债电话，但都被她轻声细语一一给化解了。正听得入迷的老吉被嗨了好几声才知道对方和自己打招呼。
我是酒店的财务经理，姓曾名婷。你是罗大厨推荐的吉将军？对方拿着简历念了一下名字忍不住扑嗤一下笑出声来。
是的曾经理，本人叫吉将军，高中毕业，干过三年四星级酒店仓库酒店管理员，有丰富的仓库管理经验。工作认真仔细，为人坦诚务实。能胜任酒店的仓库管理工作。应聘一名仓库管理员而已，老吉觉得没必要说太多。
罗大厨说你人不错，能把仓库管好。得，我也不多问。我们这儿包吃包住，薪酬和同行差不多，你要没其意见的话我让成本冷主管带你办入职手续！
曾经理边说边拔了一下办公电话，不一会有人敲门后进来一名三十左右高高瘦瘦的男子。这就是曾经理说的冷主管。曾经理大概说了一下老吉的情况，完了有些冰冷地扫了冷主管一眼：你的人就交给你了。
多大年纪？对方有硬冷地瞪着老吉，语气不太友好。
四十九。这两人当着老吉说话的口吻让老吉有些惊讶。
老吉跟着冷主管来到人力资源部领了张入职表，心猿意马填完后屁颠屁颠又跟回财务部，冷主管一边交待工作老吉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啊着，时不时瞧瞧曾经理门口，回味着曾经理刚才电话的声音……
第二天老吉按照酒店规定时间上班，领了一套半旧新的休闲式员工制服，估计走出去酒店海边沙滩，不明就里的人会把自己当游客。酒店仓库在地下一层，空气混浊且潮湿，不是老吉期望的工作环境，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仓库离行政办公区很近，有可能时常看到曾经理。老吉本来想找个仓管员当着玩玩，不过现在不这么想了，自己在这里得干出色一点。
和老吉移交工作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叫牛奔的毛头小伙。与其说是移交不如说是应付，这小伙子仓库的账管理得一团糟，大部分账物不符，也不知道这个成本冷主管是怎么管教的，每月成本核算员难道不和库房对账吗？
我说牛奔，你看这样行否，咱们把库房存货重新盘点一遍编制盘点表双方确认后签字，否则我没法子和你移交。什么时候盘点完什么时候才算完事。老吉看对方太嫩，仓库管理显然还没上轨道，只能按自己的想法来。
牛奔迟疑了好一会无法反驳，也只好如此。
库房里物品摆放杂乱无章，两个人把货架上的货物重新归类摆放，边摆放边记好存货记录卡。
我说吉哥，咱们把仓库翻了个底朝天，要不要给冷主管说一声？牛奔边干活边犯嘀咕，这样干得折腾好几天，得想个招免去这份苦差事。
不用，按我说的干就行。老吉回答得很干脆：小牛，你急着去新地方上班，这就是最快的做法，其他的行不通。老吉边揩汗边说：
这仓库是怎管理的？现在都兴零库存，你们倒好，堆得满满当当，每月盘点费劲也就罢了，还积压了资金。老吉边自言自语边摇着头。
我也不太懂，有时餐饮部让买，有时财务成本让买，有时总经理也让买，一来二去这东西就越来越多！牛奔耳尖，知道老吉在说啥。
难道没有最低库存表吗？老吉当然知道这是明知故问，货架上现在毛都没有，这项工作分明没做到位。
最低库存？我没听说过。我刚工作没多久，没有管理仓库经验。再说冷主管啥也不教我，好像我怎么干都可以，曾经理也不曾过问。牛奔倒直率，想到啥就说啥。
这样啊，也难怪。老吉心里嘀咕着。
酒店生意怎么样啊，为啥要跳槽呢？
生意应该还行吧，反正每个月准时发工资。这儿主要离市区远，上下不方便，平时在市内和朋友喝个茶吃个饭K个歌太费事。看来年轻人把生活看得比工作重要，和老吉年轻那会有着本质区别。
听说这儿财务经理换过好几个了，都是被孙老板给骂跑的。吉哥，这家酒店的老板姓孙，特凶，平日里不常在，但隔一段时间会出现，每次回来几乎都有人事变动，因此大家都怵他。尤其是部门经理，简直是老鼠见着猫。还有就是这老板有怪癖：三更半夜开会，许多部门经理适应不了这个节奏，走马灯地换人。你以后遇着的话最好绕着点。牛奔虽然说不上满嘴跑火车，但说起话来多少有些口无遮拦：曾经理好像有些来头，孙老板对她有那么一点客气，因此我们冷主管不服气。
见老吉疑惑，牛奔好像找到存在感更刹不住车：冷主管听说也是有来头的人，但什么来头无人知道。本来前任财务经理走后大家以为这回该轮到冷主管，不料半路杀出个曾经理来。
老吉大概了解了冷主管在曾经理面前态度不怎地的原因了。
折腾了三四天终于把库房总算顺利移交，管理个把仓库对老吉来说没有什么难度。按计划得先弄个最高最低库存表，这需要找成本部要一些数据，老吉找了几回冷主管，对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老吉有些奇怪，这才想起牛奔说过每月要给冷主管进贡两包芙蓉王的事，老吉对此当然不屑一顾，心里寻想奶奶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弄个最高最低库存表当然不是老吉最主要的工作。面试那天听了曾经理和供货商的通话后，老吉隐约感到酒店现金流很紧张，并且到了抓襟见肘的地步，因此想弄个明白，看看能不能帮帮曾经理的忙。那天见了曾经理一面，觉得这是个可以让人顷刻从地狱升入天堂的女人，况且她给罗爆炸头面子让自己进来，也算欠了曾经理一份人情。
这一天天的早九晚五，一晃过了一个月，老吉也没见着曾经理几面，心里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老吉凭自己的经验弄好了最高最低存量表，再也没有找过一次冷主管。这一天上午可能是日头打从西边出起，冷主管幽灵一般蜇进库房来，老吉态度也还热情地表示欢迎领导光临指导。
老吉，怎么进这么多调味品？还有，那些洋酒是怎么回事，还剩那么多库存？
老吉一听，好家伙，这是挑再是刺来了！
冷主管，我入职刚好一个月，调味品因为没有最高最低存量表我还没来得及进货呢，至于洋酒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更不敢进货了。
你什么意思，最高最低存量表不会自己弄一个？没有这个表就不懂干活了？
冷主管，这需要时间嘛，您看，这不是刚刚弄好了！老吉拿起一叠表格递过去。冷主管接过瞧都不瞧就丢在老吉办公桌上：这是弄个什么东西，重新再弄一份，两天时间。
好的，主管。老吉立马答应。
还有，把仓库给我重新归整，调味品和酒水对调排放。
仓库目前调味品最多，酒水中洋酒和白酒都价值不菲，一不小心弄碎一两瓶估计工资都不够扣呢。
冷大主管，您是瞎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这个仓库之前像个垃圾堆，我老吉现在把它整理得像个超市井井有条，每个部门来领货的人都啧啧称赞。您冷大主管没有光顾过这里，现在来了，表扬的话不说一句，难道你长的是狗嘴巴，不会说人话！
你……我让你马上滚蛋！
年轻人，当心说话闪着舌头。似你这种货色，真不配当这个主管。我等着你把我开了。
老吉说罢甩手先走，把冷主管晾在当场。经过大堂吧时，见一伙人围着个大桌子坐一起，都穿着员工制服，个个噤若寒蝉。上头坐着一个肥头大耳面光有些凶狠的汉子，正在诧异当儿，耳边传过来一个狐媚的声音：吉将军，正找你呢。快跟我走，回头却是曾经理一张有些慌乱的脸。
老吉来不及猜测出了什么情况，便跟着曾经理来到那群人中间，上头的汉子点点头，曾经理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便开腔了：各位同仁，大家好！今天是董事长接待日，董事长孙总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接待大家，希望大家在工作中和生活中有什么问题、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当然什么好的建议也尽管畅所欲言。老吉认得这是人事部吴经理，虽然言语有点紧张，但条理还是算清晰。
员工们面面相觑，拘束不安，半天屁都没放一个。没办法，吴经理只能一一点名，被点到的脸红脖子粗，发起言来吞吞吐吐结结巴巴，董事长孙总皱着㞒头一言不发。老吉看这架势有些好笑，这叫什么董事长接待日嘛，不如改名员工惊悚日！
老吉因此主动请缨，挡在其他人前面发了言：孙总好！各位领导和同仁上午好！我不提问题，只提建议。看到前面的人都提了一些不足轻重的所谓问题，老吉当然不能和他们一样。
董事长孙总看着眼前这名员工，和前面一个个诚惶诚恐的情形相比，行为言语不卑不亢，不禁有些好奇。
我是财务部的仓库管理员，姓吉名将军。虽然是入职不到一个月，但我已经对咱们酒店做了全面调查，也现场看过咱们酒店的客房、餐厅、厨房以及办公区域。酒店已经开业十年，一直没有更新改造，许多设备设施已经老化，尤其是客房、餐饮及娱乐场所，和同级别的酒店根本无法相比，因此房价、餐标逐年下降，收益自然每况日下。
曾经理本来以为老吉提的建议应该和库房有关，没想到扯得离谱，连忙使眼色甚至扯衣服想制止。但老吉却颔笑着并不理会：因此我建议投入一笔钱把酒店更新改造才能让酒店摆脱目前的窘境。我初步匡算至少要二千多万。
孙总冷哼了一声：曾经理，连你的下属都知道这个道理，你倒说说该怎么办？
这……曾经理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从银行贷到款。老吉知道话说到这里才是关键。
哦，孙总态度缓和了许多：我前面几任财务经理都没招，你倒说来听听！
老吉胸有成竹：咱们酒店之前已经抵押给市中行，我们只须重新评估后和中行再贷一笔经营性物业贷款就可以了。老吉随后补充：咱们现在这个区域的地价早翻倍，因此这笔贷款操作起来没有问题。
老吉咽了咽口水：我以前干过融资这块工作，有过实操经验。
孙总，我觉得吉将军言之有理，我们马上行动。曾经理反应倒还快，连忙接过话茬。
你叫吉……将……军是吧？我现在擢升你为财务部副经理，全力协助曾经理落实贷款的事，至于仓库的工作……孙总略一迟疑：曾经理重新安排人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