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也许都有接受自己平凡的那一天,放下执着,接受平庸,与过往的自己和解。但我没有料到,最终我缴械得那么彻底,喜欢上曾经觉得厌恶的平庸生活。
万山小学是万山县最偏远的小学,学校散落在连片的山野下,山上荆棘丛生,灌木繁盛,可惜没有能用的参天之树。说也新鲜,在连片的山群中,万山小学教职工宿舍背后竟有一座不长灌木,只长杂草野花的独特小山丘。春天小草野花突破黝黑泥土,给小山丘涂染上春的嫩绿,带着春的勃勃生机,将小山丘改容换颜。
除了冬季外,几乎每天下午学生下课后,总能看到三五成群的老师。有的女老师执琴,有的男教师擂鼓,还有的抱着吉他……三五人围团而坐,又或排成横排。大家尽情舒展所长,各种乐器时而低鸣,时而高亢激情,奏出令人向往的音符。老师们忘了白天工作的辛劳,忘了调皮孩子带来的烦闷,沉浸在放松、愉快、舒适、闲静的氛围中。
二
从小在大城市里长大的我,在省城念的大学。二十三岁前,人生一直都是一帆顺,未曾想过自己会来到这么偏远的小山村生活。
二〇一五年大学毕业后,我人生景况发生了预想不到的变化。我万万没有想到大学毕业后我竟失业了。
我在学校里的骄傲被现实击打得粉碎,个人的自傲被磨得零七碎八。尽管我读的只是省内的一个普通的本科院校,但我也曾是学校里的佼佼者,在学生会担任过会长,在班上一直都是学习委员。我的成绩拔尖,考试也不屑带小抄,要考试的科目我在平时早已记得滚瓜烂熟,我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专业。
但大学毕业后的我还是失业了,在茫茫考编大军里不知所措。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套上考编的执念,也许是家族原因,家里人都是做生意的,我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是族里总要有人在体制内工作,一族人都在做生意,在行政方面也没有一族人照应;也许是我真不想子承父业,生活在父母的阴影里。
大学糊里糊涂选了一个师范专业。族里人知道我选的专业后很是失望,大家对我上学、就业事也就不怎么关心了。我大学毕业后加入教师队伍的竞争很强烈,我一再降低自己的就职要求,但还是没能及时就业。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我考省城里的中学,因为我想家就住在省城里,这样离家也近些,但接连几次考试我都失败了。家里父母让我不要过于担心,好好在家准备考试即可,考不了编制也不要紧,家里也不差那仨瓜俩枣。
但我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不想活在父母的阴影里,我想走自己的路。父母安慰我的话我听在心里像一根根尖刺扎着我敏感的自尊心。我不想一直待在家里啃老,我的傲气不允许我选择躺平。
但经历过几次求职的失败,我不得不降低对工作岗位的要求;第二年我报考省城周边的城市,但还是失败了。第三年依然没能就业,父母对我备考工作的事好像也越来越不上心了,也不关心我考试的结果。这让我心里暗自庆幸,也让我进一步感到人生的挫败。我心慌了!更不能安心在家里从从容容准备考试。
从小要强的我坚持自己的人生只能自己负责,哪怕吃再多的苦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而活着,内心里装的全是不服输的劲,也想拼命向父母证明没有他们的庇护我也能开出自己的绚丽花骨朵。
最终在一次阴差阳错下,在网上查到万山县招考教师的公告,没想到这次我竟过关斩将,顺利参加岗前培训。我被安排到一个以前从没有听说过的乡镇——万山镇万山小学。
到岗前的我,并不知道万山镇这个地名意味着什么!父亲几次说要送我去学校都被我拒绝了。上路报道后才知道,从我家到万山县要坐四个多小时的大巴车,然后从万山县到万山小学还要乘三个多小时的小客车。从县里一路到镇里,山路崎岖,道路狭窄,一路弯弯拐拐,车内人禽不分,臭气熏天,鸡鸭在车内嘶叫不停。第一次从县里到学校的我苦胆汁都呕了出来,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人还没有到学校我就想跳车逃回去。那时的我明白了全省最偏远的乡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要在一个全新的环境工作、交友,认识一个新的我不熟悉的世界……
如若不是在去学校报到前已经签订协议,我还请我的各路朋友在省城有名的“聚友楼”为我饯行,我可能真的要当一回逃兵。虚荣心作祟,如若逃回去我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我记得很清楚,朋友为我送别时,我三两杯下肚,立下豪言壮语,夸下海口要用短暂的生命寻找人生活着的意义。当时在场的几位让我心动的女性朋友都投来炫目眼神,感觉我都成为这个小圈子的焦点,我将开启新的生活篇章,这是我的那些温室里长大的朋友无法体会的……
一想到来之前的种种,我在内心说服自己,一定要留下来,哪怕只待一年也罢,以后慢慢想办法,找合适的契机调回省城。作为一个男人,刚入职就当逃兵,这是我无法接受的。如果我真那样做了,我会在自己要强的性格上撕破一个缺口,以后人生中遇到困难都会选择逃避这一条最容易的道路,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三
万山小学有两千多名学生,数十位老师。当然,从相貌上看,像我这样的年轻有抱负的老师应该也有十多人。
刚来学校的那一段时间,我内心一直仅把学校当作我人生的一个驿站,总想从这里逃离。我实在很难习惯镇上没有夜市摊、没有烧烤店、没有超市、没有像样的饭店、没有便利的快递站点……
生活各种不习惯。雨季,只要刮风下雨,镇上常停电,有电时手机信号也不好。下雨天山体滑坡也常常伴随着断水,学校有时一停水就是几天,生活用水要到距离学校两里多地的山下挑水。刚来学校时我经常蹭同事们的水用,我实在是用不惯扁担,水桶也摔坏了几只,总掌握不了挑水的技巧,不是没有调整好重心,就是走路姿态不对,扁担两头的水桶七上八下地晃动,两桶水挑到宿舍常常还剩不到半桶,学校里的女教师一次担的水比我还多,让我感到臊得慌。
让我没想到的是来学校两年以后,我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刚来报到时一心只想逃离乡村,到后来想留下来好好教大山里的这一群孩子念书,回想起来总让人觉得人生不可思议。
事情的发生在我来万山小学的第二年春天,一次不同寻常的家访,让我找到生活在万山镇的意义。那是一个山野浓雾四起的早晨,天刚刚撒下丝丝缕缕的亮光,同事肖克谨(学校数学教师)就来“碰碰”地敲响我的宿舍门。睡意正浓的我从硬板床上爬起来,拖拽着身体到厕所屙完尿,给肖老师开了门,简单漱个口,脸上的眼屎都没来得及抠干净就被同事拽着出了门。
肖老师一脸焦急地说,今天要去的犀牛山很远,又不通公路,早上去早一些,路不好走,中午太阳毒,下午能早一些回来。
我极不情愿地跟着他出门。肖克谨比我早来学校几年,一个小矮个子,在学校经常穿一身正装,皮鞋亮得能照见人影子。今天他却穿一身运动装,鞋子也换了一双运动鞋,感觉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肖老师出门后抱怨早上起晚了。但这已经几乎是我到镇后,周末起得最早的一天,以往周末我几乎要睡到自然醒,肚子饿得受不了,膀胱里的尿憋不住了才起床。
二人到镇上的牛肉馆吃早餐,店面的老板老邓正撅着屁股生火,锅里的水还未完全烧开。万山镇上的人早上都起得早,镇上的牛肉馆开门也早。全镇就只有老邓一家馆子,独家经营,服务和做菜的水平都很一般,生意也很一般。肖老师直接给点了两碗大碗的牛肉粉。虽来万山镇一段时间,我还是不喜欢这里的饮食习惯——早上吃得太油腻。大碗牛肉粉七元一碗,比省城的要便宜两元,肉倒是没有少放,就是牛肉汤口味偏重,花椒、牛油……太多。早上习惯豆浆、油条、面包的我根本就吃不完一整碗牛肉粉,小碗我都不一定吃得完。吃粉时肖克谨很负责地对我介绍起万山镇的情况,他说,现在镇上读书的小孩八成以上都是留守儿童,万山镇太穷,当地也没有产业,年轻劳动力几乎都到沿海城市务工。学生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子女也不会留在镇里上学,几乎都送县里市里去了,还有的父母带着孩子到务工地点就学,在镇里读书小学的大多是家里经济不宽裕的学生……
肖老师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学校和镇里的情况,到学校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上门到学生家家访,肖老师说的一大堆话我也没有具体直观的感受,也想不到具体的情景,我的目光被路边的山野风景吸引。
走在狭窄的羊肠小道上,天空已经彻底放亮,道路两旁各种我没有见过的灌木、小草和野花,满山绿意盎然,云层红霞透雾,山麓鸟鸣蝶飞,溪涧泉水映山,所有动植物都将冬天憋的劲积攒到春天来释放,空气里弥散着嫩叶和青草的缕缕甜香。我和肖老师翻过一座又一座的矮山,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峡谷,来到犀牛洞做家访。
今天去的王秀秀家,四一班一位平时话不多的女学生,我记得上课她总坐在左边靠窗户的第一排位置。这周她一连几天没有来上学,校长说让我和肖老师一起去她家看看,一定又是家长不让学生来上学了。这样的情况在学校是时有发生的,大多发生在农忙时节,家里农活干完学生就又回到学校上课。但现在还没有到家里忙得离不开人的时候,所以学校不放心,才让我两人大周末到学生家做家访。
经过数个小时的山路,我看风景的兴致也被慢慢消磨耗尽。路上黄色泥巴将我白色的裤腿都染了颜色,一路走来,我们二人翻山绕梁,我两腿都走软了,从小在城里生活的我哪里走过这么长的山路。来之前肖老师就告诉我,犀牛村是万山镇最远的一个村落,十多年前犀牛村还有二十多户人家,后来大部分人家都搬了出来,现在只有三五家还住在山腰上。但几家都只有老人居住在那里,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在外务工。
还好的是我们早上在牛肉馆要了一斤六两熟牛肉,走不动了我就拿出来咀嚼两片,口渴了就喝山涧里的泉水。当爬到犀牛村的山背上时,我觉得整个人喘气都费力。到山脊上远远看到半山腰上的几栋老瓦房,房子上的瓦片上布满绿色的苔藓。
我们二人慢慢下到山腰,打听到王秀秀家住处,刚到房子院坝下的路坎上,听到屋里传来一声长长的老人呻吟,“哎呦——”。屋里还断断续续有小娃的抽泣,老人声音无力地说:
“秀——啊!家里的鸡喂食没有?”
“没……,——爷爷会好起来的。”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伴着抽泣声回答老人。
“孩子!不怕,过两天你爸打电话,知道家里的电话打不通他会交钱的。——你爸爸回来,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真的吗?爸爸很久没有给我们打电话了。”
屋里传来老人“哎”的一声长叹,我和同事不约而同地驻足在院外的路坎上。屋里的说话声音短暂停了下来,我听到屋里有走动的脚步声,还以为房子的主人知道我们站在屋外,正预打算往上走到院坝里,这时屋里又传来女孩的声音:“爷爷缸里的米只够今天了。”我们在屋外能清楚听到木瓢刮缸子底部的声音。
“孩子你……怕吗?”
“我不怕。”
“敢到镇上用稻谷换米吗?”
“我有啥不敢的,就是镇上远,去要走一天,家里没人,没人给你端水!”
“爷爷是大人,没事,不用管。”
“嘟子(肚子)饿了咋办?”
“没事,爷爷是大人,饿一天不打紧。”
……
屋里爷孙两人的对话又停止了,爷爷在屋里又断断续续传来呻吟。
我和同事将屋里的对话都听得十分清楚,想进一步了解老人身体状况,我们相互使了一下眼色,假装刚来的样子赶紧往屋里走。
到学生家我才知道,她没有来上学的原因是要在家照顾爷爷。王秀秀的爷爷腿上山干活被摔伤,我们去时看到他爷爷躺在一张木架子床上,左小腿两侧夹着两块竹片。王秀秀正将一只被柴火熏得乌黑的铁锅架到火上煮饭。
细问我才知道,王秀秀从三岁后,几乎就一直跟着爷爷生活,母亲生她后受不了穷改嫁了。父亲常年在外务工,平时很少回家。爷孙俩一直相依为命。
秀秀见到我们突然闯进去,脸上带着惊慌,呆愣在原地。老人最先反应过来,问,你们找谁?我说,我是秀秀的语文老师,这是秀秀的数学老师。秀秀爷爷用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招呼孙女给我们端凳子。
肖老师抢先扶住了要挣扎着坐起来的老人,主动问起受伤情况,秀秀给我们拿来了一个长条形的木制矮凳子,低着头说,老师我知道错了。
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问她做错什么?她还是低着头,沾着淘米水的双手低垂在身体两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扣着腿上的裤子。她说,没去上学,让老师不高兴。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两人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阴沉着脸。可怜的孩子,我们表情严肃的原因不是旷课,而是我们刚才在院外听到爷孙俩的对话,知道你俩的苦楚心里难受。
秀秀误以为我们是在生她的气,孩子,你的反应让我内心更难受,同一片蓝天下的人命运天差地别,同天不同命,同命不同人。想起我还因工作地点偏远,一心想逃回城市,我学生的处境让我感到羞愧,让我觉得自己过于矫揉造作。
我和同事两人商量把老人带去医院做检查,但这里距离镇里远,周边人家又都没有年轻人在家,找不到能帮忙出力的人,想依靠我们二人将老人背出村子很难。同事坚持说回学校后多找俩人来帮忙,我坚持大家轮换着把老人背出去。
肖老师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城里公子哥,出不了力,背老人出去的事只能落到他身上,现在已经是中午,如果回学校再找人进山来接人,今天是肯定不能将老人背出去的。
看着老人在家里苦苦煎熬,我一刻钟也等不了。我好似在同自己赌气,又好似要惩罚自己,坚持今天要带老人出去,最终同事拗不过我,他同意了轮流将老人背出村子。
来时我空手走路都觉得累,现在回去,背着九十来斤的老人我感觉并不是很吃力。回镇上的路上我们二人一直轮换着背老人,老人在我背上的时间绝不比肖老师背的时间短。
王秀秀一直焦急地跟在我们身后,她听爷爷的安排,将家里的钥匙给了隔壁的一个年龄和他爷爷差不多的老人,说不在家的几天请老爷爷帮忙照看家里的鸡。
我们赶到镇上卫生院已是下午四点多,早上买的熟牛肉也在路上吃完了。我们将老人轻轻放到医院的床上,卫生院的一位老医生用眼睛观察了一会,用手轻戳了戳老人的脚,见老人没有反应。医生用肯定的语气说,必须尽快送县医院,应该是骨折,脚都肿胀得不成样子了,必须正骨消炎,我们这里不具备条件,晚了腿就保不了。
卫生紧急消毒处理,让大家用担架将老人抬上了考斯特救护车。同我一年来万山镇的王俏俏医生主动请缨陪救护车送老人往县医院。王秀秀作为家属也跟着上了救护车。我看着秀秀同他爷爷上了镇上的救护车,我的心还是紧紧绷着,我同肖老师都庆幸今天把人带出来,要不然很有可能酿成最坏的结果,尽管不是我们直接造成的,但自己良心那一个关卡永远过不去。
我和镇里的王医生也是从省城来的,她的父亲在隔壁县工会任领导,王医生是活泼好动的人,来这里没有像我一样同环境格格不入。她在这里像回归自然的麻雀,过得很是惬意,不上班的时候在镇里四处闲逛,在镇里这一段时间我们相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王医生看我狼狈的样子,主动承接了带秀秀爷爷去看病的任务,上车前她对着我拍了拍胸部说:“放心,我会带好你的学生,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生的天职——嗯!不过钱还是得你出,我知道你家不缺这点钱,回来找你报销……”
一声钝响,救护车的门关上了,王俏俏医生还伸头出来俏皮地对我说,当然,我是因你才主动请缨帮忙的,回来你还得请我改善伙食,你学校食堂可不行——
那天王医生带走了秀秀的爷爷后,我才发现自己站着的双脚一直在微微发抖,精神放松下来,走路都要扶着墙。第二天在学校食堂吃饭时左手端不动碗,右手握不稳筷子。身上任何一块肌肉微微动一下都酸痛难忍。
第二天下午王俏俏医生返回了镇里,她一个人单独返回来的,她对我邀功地说:“你得好好感谢我,要不是及时送到县医院骨科,你学生爷爷的腿就真保不住了。”我焦急地问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不要卖关子了,我知道这次都是你的功劳,赶紧说啊!她瞪了我一眼说:“你这人,帮了你还说话阴阳怪气的。好了,本小姐也不跟你计较了。县医院骨科主任给老人正了骨,但时间有些长了,脚上的炎症有些严重,要在医院用几天消炎药,然后再回家静养一两个月,应该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但以后脚不能出猛力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说实话,当时看着王秀秀爷爷脚上涂着黑漆漆的中药,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我对能治好都没有抱很大希望。
四
王秀秀爷爷去县城住院的当天晚上,我就将王秀秀家的情况与快要退休的校长做了汇报。但当天晚上我还是处于焦虑状态,担心王秀秀一个小孩照顾不了生病的爷爷,害怕王秀秀一个小孩在医院出事,身体虽然疲累,但头脑却一直是清醒的,晚上一直熬到一点多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还是学校的上课铃声响了我才从睡梦中惊醒,还好我没有早上第一节课。想起昨天的事,我又急匆匆闯进校长办公室。老校长正用一个放大镜照着办公桌上的一张旧报纸看,抬头看到我进来,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到对面的位置坐,口里咧着黑牙说:“你小子不孬啊!那么远的山路把人弄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一早上,代替你上课的老师我都给你找了。”老校长一边说话一边去办公抽屉里找茶叶,我赶紧过去接过茶叶,往他的水杯里添了一些,紧接着就把我心里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老校长哈哈一阵大笑,用左手豪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小子真不错,心地善良,思想活络,嗯!——你也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我都处理好了,既然来了就安心上课,真心希望你能待在万山镇。”
听学校同事说,老校长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当年省里领导要留他在省城,老校长坚定地拒绝了,他直接向省里领导提了要求,他说要回万山县当老师。省里的领导问他为什么要执着回来当一名教师。他说他识的字都是在部队里学的,老家都是文盲,他说要回来给家乡孩子争取上学的机会。老校长回万山先后,由于连一个小学毕业证也没有,县教育局对他很头疼,省里领导直接将电话打到了万山这个小县城,说让县里一定要把转业同志安排好。但留老校长在教育局他又不愿意,他执意要当一名教师,最后教育局的领导拗不过他,安排他到家乡万山镇万山小学当一名校长。
老校长来学校一干就是几十年,县里领导要调他回县城他也不去。老校长找了一个杯子,示意我给自己也倒一杯茶。但我心里放心不下王秀秀爷爷住院的事,心思也没有在喝茶上,手里的茶叶都放到杯子外,眼睛却还在盯着老校长的脸,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否真处理好事情的后续。老校长用手指了指我弄到杯子外的茶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觉得我是说假话的是吧!”我赶紧摇头。
他继续说:“你摇头是说我没办好事情,还是说我讲的是假话!”弄得我回答是,不是都不对。“哈哈!”老校长的笑声更爽朗了:“你这娃娃真不错。昨天晚上我就让派出所的联系了王秀秀爸爸务工地的派出所,早上人就联系上了,估计这会儿人都在返回来的路上了……”
知道王秀秀这件事真有人管,我心里也放心了。这件事后,我的心态在悄然发生变化,我发现老师和学生对我的笑容越发的真诚。用心帮助学生的事越多,我心里越是踏实,学生们对老师怀着感恩的心。我发现这样对他人有用地活着,比在城里漫无目的力争上游活着带劲。
我开始喜欢学校背后的小山丘,山丘上百花盛开,音乐老师陶醉在音符里,同事的小孩在花丛里逗弄蟋蟀,我在酝酿我的下一句诗歌:
《醉卧山岗》
风起三月春
丘野百花开,野草识春意,迎风借势求生存
百花最识赏花意,投桃报李献师恩
野草需忍春风劲,尝尽风霜终为尘
得势是一生
痛苦是一生
糊涂是一生
……
遂愿方是人生
2025年5月31日端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