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真实的翅膀 （ 组诗）

转换

呼救者和施救者是同一个。

卡车和大桥是同一种。游国春，你的身份

不是固定的

“力的牵引使它反转”。车头悬空时

后方的力拉住了你

“死亡被截胡，一座桥在垮踏处续接上坦途。”

双向援救在疾驰。

更多被幸运的照拂关照的人

奔走在路上。“爱的接力”

使我们充实。甚至，翻过了生死

在我们的房子里

没有壁炉。我们叫它煤炉或柴火灶

有时烟柱是直的

经历过折曲的烟道后，它依然坚持

最初的想法

太松散的东西更容易燃烧？

我们在房间里拆除

栅栏，并把它煨给火膛。

水在火上呼呼响

锡皮壶擅长模拟老式爱情的包容性和絮叨

房子充满了听觉和粮食。而我们

不说松散的话

一边活成最亲的人一边活成仇人

信心

雪落在雪上是叠加，相似的

事物不易分辨

乌鸦在雪地很容易被认出——

一块黑陨石无法隐藏它自身的黑，

力量集中在外部。

但一只天鹅有办法消除雪天的记忆，

拖着渔网在大雪中飞，

像勇士在藏匿他的天赋。我有个

酷爱钓鱼的朋友

即使大雪天也去河边垂钓：

砸开冰冻的河面，投出鱼线

安静坐着，悬空的手腕

就把一个人的孤独和决绝暴露给你

蜻蜓

它薄薄的翅翼上也有过山河。

盛夏的黄昏，它口衔一小片微小的野火，

飞在你回忆的中心。

但现在它飞在一个木框里

曾经的山河变得扁平，成为你无法遗忘又不得不

随身携带的隐疾。像枚钉子

最后一击，钉死在页码的第27和28之间

扑腾之声惨烈，猩红一片。

作为目击者，和她一样

你也往虚无里一扑。她得到了一处永恒

你得到真实的一个趔趄

和一对更真实的翅膀

鸭跖草

她将会得到一架月亮梯子？

摘星星的人

干燥，清洁，肌肤没有淤青

她的骨节中空，佛珠长势喜人，

——迫切需要一种牵引。

两只对生的花序

领着她飞，会不会也是钴蓝的？

她比旷野更理解生存——

拒绝扁平，日日温习分蘖术。

一只蝴蝶飞上枝头

她草本的脸上落着陨石

的暗影。如果一个她被重新种下

另一个

必会在凋谢中获得自赎——

理清蛇毒或血崩。

黑暗中玉兰

那硕大花盘浮动在谁的头顶

像星空无形之穿越

那被伤感碰伤的花朵

何以继续发出幽兰

此刻。她所耗损的难道不是

穿越你时所赠予的

——修行之身，比流水哑默

在一首诗中蛰伏着

像非常古老的幻术

如果消失

并非是耽于打碎了你的叙述而是语言

她傲立于枝头

脸上，有种回鹤般的明亮

但和你理解的不同

她绝非是呈现于繁茂而是孤独

她挥动翅膀

是一种明亮的照耀获取了写作的灵感

——替代我飞

半夏

野外唤我如此深沉

像垂坠的植物结着暗哑的灯

在你香息的肌肤经过。五月

你的成长过于迅疾，淹没我早到的汛期

你走陆路看我，又凝成三行诗

八月。钟来回敲，仿若你已褪去了一半武功

你说。时间

就要消耗我们的一生——

十一月。已经来不及

请恩准我返乡，请挖出我的球茎：“腥辛，有毒，解淤结。”

蝉蜕

它只是回到了开始

像当初，挤在黑暗的泥土里一样

用一种不和解就丢弃的方式

空出自己

每次。当她奋力从硬壳里挤出去

都留一个被孤独掏空的

脆壳给我。这本是她的原身子

但此刻空泛，透明

没有细节和温度。却保留最后一刻

她奋力一蜕的姿势

能看出，力在脱离她之后仍继续困在了那里

类似琥珀。只是角度不对——

一个向内，另一个向外。因无法预判这力

能维持多久，在以惨烈著称的重生面前

这小小的棺椁只能暂时寄宿于空茫

崩塌之前，像她一样

牢牢地扎进树干上，用想象的吸吮虚构着生

而活着的她，或许早被人扑捉了去

或许，只是个单纯的影子

从医学上说，它比她更满足人类的审美

立秋后

一种芬芳的危险缓慢靠近

江汉平原更加立体，果实们分出层次

长江可以被预约

这些甜蜜的储藏罐——

进入“写作才有的迷人错觉。”

菊花枝叶疯长，赋形

她们取出体内音箱。有些，开始了谱曲

当我演奏，最早的音符露出端倪

立秋后。松弛逐层取代紧绷

老虎温柔，石头

加大了美妙的回声。我听见一阵“轰隆隆”

的滚雷暗中传来，紧跟着

闪电扯烂黑布匹

久违的雨穿过裂缝，扑了过来

夏枯草

沉入渊薮的人

也曾困制于这草木的九重塔？

淤青暗沉

枯萎的花序必须和半夏揉杂

或可逼出你内心盗匪

夏枯草，当它被砍掉头颅

置换于一次命运的转折。你需要

稳固的血压。或者

摘掉多余肝火

才能够重获复生的域名

但耽于她心有所属

夏至后，也会极快地老去

空余一座悲伤的城池。因此

最好是把它连根拔起

彻底杜绝她在更深的命里

理解一株多年生草本植物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