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之非凡
非凡之物找不到落点
深秋的黄昏,白鸟
流质的双翅领着孤独在飞
——时间在回忆她的漏洞
时间使雪骤然悬止
密集的城镇
人工排水渠可是唯一的水源?
白鸟,进入自我的场景
落日余烬中,画她孤独的圆
圣洁的雪融化前
怎么解释非凡之物在我眼中的突然惊现?
渠水
因为不洁充满变数
但是白鸟,正以恒定的白在永恒里飞
白鹭
艾米莉在宽阔的江水上,等一个陌生口信。
她把脸埋进深水,她信任的样子很美。
我们也常常这样做:
在水中做爱。争吵。清洗小腿和头发
为复杂化赞美,落日跃跃欲试。
“我们都愿有稀薄的光为所爱交出肉体。”
“也用力把斜阳打成一把锁。锁住时间流逝”。
艾米莉比谁都冷酷
她用笔直的飞行和铁质的喙
推开江水和落日。她使生活坦白到一个轨迹
白鹭
只有白鹭,使隐性的镜子
现身。一只,或者一对
从高处扑下。天蓝得像翅膀
一些光没有落回地面就吸入身体
另一些把美托住。
当照拂成为长久凝视
被虚化的群山和想象,就像白鹭一样
渐渐清晰。白鹭之美
犹如黑夜你在屋顶漫步
当你仰望,虚空中另一人就做出回应
觅食的白鹭
就那样立在那里了——
母亲在请神。孩子在病中 ,或被什么靥住
必须脱困出来。筷子立在水碗里
立在时间以前。但是白鹭
站在水中像一个诘问
咕咕,呱呱,嘎嘎地叫着
——要怎么回答白鹭为湖水设置了一圈烟火呢?
母亲用筷子给我们布菜
饭桌像另一面湖
白鹭拔出腿,优雅又从容
有一只在等它?而一放下筷子
我们就飞跑出去
白鹭也毫无征兆地突然飞起来了
身体绷得直直的
已与水色和山色合而为一
白鹭
当它煽动翅膀
比风更像风的一小快风就形成了
平衡着树梢
甚至,每一片叶子
但它并不执拗于高处
当它从树上滑下。这雪白的云又浮在水上了
究竟为什么
白鹭在空中疾速转圜
一个非转不可的圆在等它?
空气无遮拦的起伏着——这一面镜子
只有湖水那么的镜子能稳固它
怎么把它从惊鸿一瞥中导出?
片片涟漪像它丰厚的羽毛
但孤独时它还是一言不发
也不多看我一眼
始丰溪上的白鹭
在始丰溪。一出生
每只白鹭都刻着流水
或者说,刺青从母胎带来
美——在始丰溪是最简单的事
像天生的美德,像掌纹
像春天一到树苗就成长
在始丰溪,白鹭不会多一只也不会少一只
她们齐刷刷归来
聚在祠堂,大槐树上,水田里。在可能被
你看见或看不见的任意一处
像“闪光的怀旧”
把梦景绕成现实。不飞的时候
她们就是始丰溪本身
我看见亲人头上从未曾融化的雪
看见全身淌着光的人——
立在村口最高处
因为孤独而圣洁
月亮像一个怀抱朝她疾驰而来
我看见成双时她就是爱情
孤独时,是一生的命运
白了个鹭
你从未怀疑它不是真的
某场散步中,它斜刺里飞回
松冠搂住那轻盈的一颤
而你感受身体绷直——你们
几乎就要合而为一了。奔跑
让白鹭在你身上显形
悬空那一刻,你在球鞋里惦起足尖
无法分割的飞行,领走一条河
风声激越,好像一柄无形之斧
劈开沉坠。水色和倒影迎头涌起
你拼命扑腾翅膀
这样你就和白鹭毫无二致
这样,你就并行于它
黄昏时。你的小狗
要去追逐冲天而起的一只白鹭
无人知晓你被牵引绳
拖拽时领受的爆冲和欢快
几乎尖叫着,擦着柏油路面腾起来
白鹭
在水上飞。黄昏明亮了起来
复落在松枝上,是团轻颤的新雪
但一根脱离语境的羽毛怎么回答开阔的
思想?
白色的松塔或火苗
怎么拉动江山?损坏秘密的平衡
损坏一个人的诸觉
高处和低处,我看见两只白鹭
在对抗。
但白鹭极轻。水泽边,一个观白鹭的人
就要飘起来
白鸟
与白雪的洞见中惊现了白鸟
与最初的进化史中预见她的鸣叫
突然降临之雪,正在
以想象力著称的冷杉丛伸开翅膀
哦,白鸟,你动荡的赋形令我视觉的中心
转移为一个白点
而在水田,你是顶着花穗的
包浆的谷禾,伤感的雪落在农人头顶
扩大了涟漪。你拉动我虚幻
的劳作,又使我躬身的父亲
具体而明确。
那么美的孤独,惊叹号般使望见你的我
羞愧。一团松枝虚构的雪
给予我的留白,绝不比一只白鹭更少
当你突然融化,也不会比长江
莅临更令我吃惊。隔着一道门,光的辉耀
刺中我,我只能定定地望着
不接受任何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