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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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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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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牛车

在我最早的记忆里,车子是两个轮子的,是运输货物的工具。车子这个名词进入我的大脑应该是在我幼小的童年吧。

我童年的记忆几乎都封闭在豫西那个偏僻的小乡村里,那是我出生的地方,说是我的故乡一点都不为过的。记忆里的故乡是一个外貌相当破旧的小村子,村里像样的砖墙瓦房是不多见的,狭长的街道两边几乎尽是些有年份的土坯房。我爷爷的房子同样是土坯的墙壁,就连临街的围墙也是用土坯砌成的。

那个年代的村子里是没有专供人们出行的车子的,无论下地干活还是远行到十里外的镇里,出行全凭双脚,坐车出行是先辈们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事儿。这也因此限制了他们自由远行的思想,致使他们淳朴的不思进取,憨厚的思想近乎愚钝了。他们的眼里只有亲人,没有远方,他们甘愿停滞在这个穷困的寓所里 。若不是偶遇要紧的事儿,而且必须到镇上跑一趟,没有谁会愿意徒步到村外远方的十里。

当然,村子里的车子也是有的,只是性质不同于我们今天的车子罢了。那些车子几乎全是些运输物资的工具,我经常把它们分为两类,一种是靠人力才能行走的架子车,一种是高大尚的牛车,高大尚的牛车最是让我记忆犹新的。

在我的印象里,当年的牛车是最最先进的物资运输工具,它的功用不亚于今天的轻卡,是那个年代文明的典范,是村里最先进的生产力。那个年代的牛车和今天的火车一样,是社会主义集体所有的,说它是国有资产,应该也是不为过的。

曾记的村里的牛车是屈指可数,除了农忙的季节,平日里是很少能看见它们的身影招摇于市的。村民们无不视其为珍宝,除了专属的饲养员,没有谁敢拿它当座驾的念想。

架子车在村子里是最常见的,但我始终认为它和牛车是无法比拟的,的确,不论是它的性质还是资质它都是平庸的。架子车多半是私有制的,有资产阶级的嫌疑,却是被社会主义公有制所允许的。架子车明显比牛车小巧,造价也没有牛车的昂贵,这也因此成了它被大众喜爱的优势,只要家境不坏,几乎每个家庭都可以拥有一辆的。当然,我们家也有一辆。我们家的架子车是别致的,栗木的车杆,槐木的铺板,轮子早已脱离了牛车轮子的古朴,有充气的轮胎,车轴也是纯钢所制的。我们家的架子车是我爷爷的心肝宝贝,在我爷爷的眼里,那辆架子车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财产。

架子车是一种人力车,它的小巧和轻便让它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必备的物资运输工具。年幼的我对架子车也是相当仰慕的,我总以为它是由祥子的客车渐变而来的,于是每每总异想天开,想拿它当一回逍遥的座驾享受。让我惊喜的是,这个想法爷爷竟然不曾有过一次的反对,每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并且立刻满足我这个过火的欲望。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小时候没少享受坐架子车的快乐,当然,给我拉车的不是我的爷爷,就是我的父亲了。或许是坐架子车次数多的缘故,总感觉美中不足,享受的不够,于是,又开始幻想有朝一日能坐一回那高大尚的牛车,能坐上牛车成了我童年又一个浪漫的梦。

终于有一天,我的这个梦想成真了。

那年,生产队里添养了两头老黄牛,我爷爷有幸当上了那两头老黄牛的饲养员,爷爷因此也掌控了队里那两头老黄牛的工作和生活,自然,爷爷也掌控了我们生产队那辆近乎被遗弃的牛车。

那年秋天,爷爷把我抱上了他管控的那辆有年份的牛车上。那一刻,我的心情是无比骄傲的、无比自豪的。我感受着牛车的一路颠簸,聆听着车轮碾压沙土路面的叮当声。我开心的不能自已,幼小的心灵竟然被牛车这有节奏的叮当声陶醉了。第一次坐上牛车的感觉是美妙的,幸福感不亚于坐上梅赛德斯的奔驰。

村子里的牛车的样子是古朴的,除了两个生铁铸造的轮子,整车的大部分构件都是由上等木材打造而成的。我这不是在杜撰,这的确是个事实,车上除了几个别微小的金属装饰配件,就连车轴也是用木头做成的。关于木制的车轴,不知你们会有什么样的看法,给我的感觉除了质疑,便是无比的惊讶了。

爷爷掌管的那辆牛车和其他牛车的外观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它外观的更加古朴,更有久远的年代气息。木制的牛车扶手和木制的车厢底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褐色,尽显着材质的年轮,袒露着岁月的褶皱。扶手上的铁环早已沧桑成了墨色,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镶嵌上了岁月的斑驳锈蚀。整辆牛车,唯有车前的横木是光洁且紫红发亮的,爷爷说那是枣木的缘故,在我看来,那应该是岁月的包浆,那应该也是老黄牛无私奉献人类的一个有力见证。

记忆中,爷爷是从不坐他的牛车的。在爷爷心里,牛车是运输物资的专属工具,大人坐牛车是不懂事理的,是对老黄牛的不尊重。但在爷爷眼里,我坐牛车就是个例外,想必是我瘦弱的身体没有多少重量,老黄牛也应该不会在意的。

八十年代的春风响彻大江南北,改革的春分也彻底吹灭了我再次坐上那牛车的念想。

那年春天,农村实行了土地的包产到户,生产队方式的公有制集体经济仿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了。分了土地,分了生产队里几乎所有的东西。但尴尬的是,爷爷的那辆老牛车成了没人要的孤品。

爷爷的那辆老牛车又一次遭到了人们的遗弃。它孤独的留在生产队大院的角落里,任由日光曝晒,任由风吹雨打。那时的我对那辆老牛车的感情也是无法割舍的,有几次我竟然一个人跑过去,隔着破烂不堪的生产队大院的大门,去看它那孤独且可怜的身影。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懂得牛车之所以没人要也是有原因的。原来那辆牛车是需要两头老黄牛才能使用的,而牛已经变成了私有财产,村子里没有谁家有养活两头老黄牛的能力,自然,那辆牛车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自那以后,村里村外再也不见了那种牛车的身影,坐上大牛车成了我永远的一个梦。

生产队分封财产那年,爷爷原本是两头牛都想要的,它舍不得他的老黄牛,他也是舍弃不了那辆老牛车的。奈何爷爷同样是囊中羞涩,任他穷尽所有资产,他也只是得到了一头陪他度过无数个日夜的老黄牛。看着被爷爷牵走的老黄牛,人们的眼光是羡慕的。那几日,爷爷的心情却是失落的。

那头牛自从踏进我们老李家的家门,就成了我们家的上宾,牛入住了爷爷居住的那三间土坯房。自此,那头老黄牛便和我爷爷形影不离了。在爷爷的照料下,那牛日渐膘肥体壮,渐渐的,那牛也有了灵性,好像爷爷的话它都能听懂似的,终日跟随在爷爷的左右,任劳任怨,不离不弃。

的确, 在我们家,牛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那牛就像个有编制的公家人,操心的只是不多的工作,不愁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天长日久,爷爷也有了想法,他认为牛不拉车的的确确是可惜的,必须想个法子,让他的老黄牛尽其所用,他寻思着,必须造辆一头牛能拉的车子才行。

有了想法,爷爷便开始囤积材料,父亲也开始为爷爷的新车准备着。

终于有一天,父亲把爷爷新车所必需的车轮从县城带了回来。车轮是由架子车轮改造而成的,轮间没了纤细的车条,取而代之的是十数片加厚的钢板,车轮的体重自然增加了不少,但车轮却更加坚韧耐用了。父亲更换了原装的车轴,新的车轴比原装的更长,更粗,也更牢固。这正符合了爷爷的心意,爷爷的高兴也就甭提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爷爷请来了村里最有名气的木匠,拿出了他珍藏的木料。没几日,我们老李家有史以来第一辆牛车成了。

第二天早晨 ,在我们家的大门口,爷爷迫不及待的把他的老黄牛套到了他的新车里。自豪的爷爷抱着我坐上了他的新车,我依偎在爷爷的怀里,看我们家暂新的牛车,看爷爷春风满面的笑脸,看爷爷指挥他的老黄牛拉着我俩在街道上的行走。

在闲言碎语中,我们的牛车走过了站满行人的街道,在众多羡慕眼光的护送下,我和爷爷坐着我们家的新车逍遥的向村外走去。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和风吹拂,喜鹊在街道两边的树丛里欢快的鸣叫着。

2025年5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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