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梦幻的,是记忆犹新的,终生难忘的。
记的我五岁那年,母亲把我送进了我们村里的小学。学校很大,大过了我们生产队的院子。教室很漂亮,比我们家厢房的空间还要宽敞,教室的两面都有窗户,四壁是青砖的围墙。
教室里的同学们基本上都是平日厮混的小伙伴,所以,见面没有生疏,这也因此让我对上学没有太多的厌倦,整日都是乐观向上的样子。老师更不陌生,他是曾经抱过我的叔叔,但教室里的叔叔仿佛换了面孔,整日一副威严的样子。这让我有了不适应,心中萌生了几分窘迫,渐渐的,我们之间有了隔膜,没了往日的交情,即使他到我家和我父亲闲聊,我都会躲避的远远的,在我的心中,叔叔已经成了我的老师,而我,已经成了他的一名学生。
在教室里,我又一次接触到了书本。记的第一次应该是从哥哥的书包里见到的,那时的我还放荡不羁,对书本没有半点的兴趣,也不知它的金贵,懒得多看一眼,更别说仔细翻阅了。这次是不同往日的,书本是我自己的,而且是暂新的,从见到它的那一刻,竟然就有了几分亲切,于是,双手不停的抚摸,慢慢的,竟然胡乱的翻看起来。
书本是奇妙的,有魔力的,渐渐的,我竟然和它有了情感,整日的爱不释手,即使没有老师的引导,我也会不知疲倦的翻阅。
在书本中,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博大,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们家牛车更加时尚漂亮的汽车。的确,相比书本里汽车的模样,我爷爷的牛车明显逊色了不少 ,在我的心里,爷爷的牛车已经不再时尚,爷爷的牛车变得原始,变得土气了。
这让我又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无限神奇,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能见到汽车的真容。我开始对汽车产生了无穷的幻想,幻想亲手触摸汽车的躯体,幻想躺进大汽车的怀抱里。
然而,对汽车的向往只能在课间,在星期天,或者在假期里,教室里是不容胡思乱想的。虽说是个小学,教室里的空气终日都是紧张有序的。
的确,自从母亲把我送进那个校门,我无忧无虑的岁月便一去不复返了。在学校里,我知道了约束,也懂得了克制,我感觉自己长大了。
在学校里,我学到了新鲜有趣的知识,同时,我也感受到了校园里各种规矩的束缚。校园里的规矩是无处不在的,老师是至高无上的,听老师话,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才是个好孩子,才是个合格的好学生。
渐渐的,我习以为常,我不仅适应了校园里单调的生活,我的朋友圈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好的朋友不再是我的家人,而是我形影不离的同学们。最高的权威不再是父母和长辈,老师成了我生活里的可敬可威的领袖,校长成了我生命里至高无上的神。
虽然还是在小学,但我已经懂得了学习的重要性,知道学习是我的天职。
但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贪玩和对自由世界的追求依然是我无法抗拒的。在我幼小的精神世界里,每个星期天都是我梦中的荒岛,假期永远是我精神王国里不可或缺的热土。走出校门,仿佛就是鲤鱼跳出了龙门,离开学校,仿佛就是百灵鸟飞出了鸟笼,放飞了自我。
只要走出了校门,我们经常厮混的小伙伴便会重新相聚一处,依如往日的嬉戏玩耍,可以是在村头,可以在小河边,也可以是在田野里……我们仿佛忘记了自己学生的身份,重新找回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天空,找回了属于我们的领地。
记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村口传来了轰隆隆的奇妙响声,村里闲着的人们闻声纷纷向村口跑去,我们几个正玩耍的小伙计自然不甘落后,我们随人流向村口跑去。到了村口,我们才知道我们真的看到了稀奇。一个庞然大物停在村口,它的顶部冒着浓浓的白烟,身子颤抖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这东西应该是第一次进入我的视野,有点书本里汽车的模样,但它又没有像样的车轮,能见到的几个铁轮还都被缠绕在一个巨大的环形铁链里。
这又是什么东西呢?
从大人们的攀谈中我才知这东西叫拖拉机,是我们村新买的。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不停的讲解着这拖拉机的用途,说它是新中国最先进的劳动工具。我惊愕了,这怎么会是工具呢?我更加感觉到了这拖拉机的神秘。
我几次想用手触摸这台崭新的拖拉机,但都遭到了那个领导模样家伙的阻挠。我怒火中烧,心里充满了愤恨。说实话,要不是碍于他身躯的威猛高大,我真的有了出手揍扁他的欲望。但我没有行动,我只是愤怒的攥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两眼紧盯着他,我怒目而视。
伴随着我的愤怒,拖拉机爆发出了连续的轰鸣,拖拉机开始向前移动,那拖拉机轰鸣着向大队部的方向开了过去。
人们开始向村里散去。但我仍然愤怒的在原地站着,我满腹委屈,心有不甘,我暗自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摸一下这台崭新的拖拉机。
能让我和小伙伴们在外撒野的日子转眼之间就过去了。我们彼此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重新坐进了教室。
虽说校园里规矩多多,但课间的十分钟仍然是我们自己的主宰。课间是小伙伴们心灵相通的时刻,也是八卦和新鲜事儿的传播地。
今天的新鲜事儿单纯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村里新来的那辆拖拉机了。说到拖拉机,伙计们都无比的兴奋,可是兴奋之余,小伙伴们又都表现出了无限的惆怅,莫名的遗憾,没有谁能说出那拖拉机是个啥味道,是热的,还是凉的,是柔软的,还是坚硬的。
看来我的小伙伴们和我的遭遇是一样的,这大概都是那个男人使的坏吧。于是,大家开始谩骂那拖拉机,骂那个管闲事的男人。
伙计们义愤填膺时刻,发现狗蛋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站着,偶尔还发出几声幸灾乐祸的傻笑,伙计们便开始把莫名的恼火倾泻到了狗蛋身上。狗蛋吓的浑身哆嗦,但还是陪着笑脸回复大家,“我咋能骂呢,那开拖拉机的是我姨夫”。狗蛋举起双手向我们保证,他保证一定带我们去看那拖拉机,并且发誓,不但我们几个伙计可以随便触摸那拖拉机,我们几个伙计还可以爬到那拖拉机上玩耍。
狗蛋还想再承诺些什么,上课的钟声响了,没有谁愿意再去听狗蛋的承诺,打闹到此结束,我们拥挤着钻进教室。猛然间,我们发现老师早就来了,上课了。
一个礼拜六天的学习时间,虽漫长,但转眼就过去了。走出校门,我们首选是各回各家,然后才是伙计们的相聚。
这个星期天,我们伙计几个没有谁看见过狗蛋的影子,伙计们也好像忘记了狗蛋的存在。等我们玩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我们又都猛然间记起了狗蛋,想起了狗蛋的承诺。这家伙跑哪儿去了?他不会一个人去他姨夫那玩去了吧。于是,伙计们决定,等星期一再收拾他,修理他个背信弃义的东西。
星期一来了,我们几个伙计早早的聚集在校门口,但是,直到上课的钟声响起,我们始终没能看到狗蛋的影子。我们匆匆跑进教室,见狗蛋的座位依然空着。
直到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才从街头巷尾人们的谈论中得知,昨天下午狗蛋被那台拖拉机压死了,狗蛋没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我们几个小伙计都没了再去追逐打闹的心情。慢慢的,我们开始恨狗蛋那不长眼的姨夫,恨那台该死的拖拉机。
后来又听人说,那天狗蛋的确是去找他那开拖拉机的姨夫去了,他姨夫训斥了他,让他远离他的拖拉机。
我想,他应该是为了他的承诺才去找他姨夫的,本想他姨夫会允许我们几个伙计上他拖拉机上玩耍一次,但却遭到了他姨夫的拒绝。或者,他姨夫开着拖拉机正在犁地,所以没能搭理他,而狗蛋心有不甘,一直追逐着拖拉机喊叫,拖拉机转弯时,狗蛋跑到了他姨夫视线的死角里......
狗蛋没了,我对那辆拖拉机再没了兴趣。拖拉机在我的记忆里已经不再有兴奋和羡慕,正相反,拖拉机留给我的只是无尽的烦恼和愤恨,拖拉机给我的感受变成了厌恶和莫名的恐惧。
小学五年的时光,只是眨眼的功夫,我们日渐长大,我们身边的这个世界也在不停的变化着。
我们村头的那条小路也变成了宽阔平整的公路,公路上不再只是有牛车和架子车的影子,慢慢的也出现了汽车的身影。但对汽车,我的心中始终是有芥蒂的,每每总远远的观望,望着它从我的眼前呼啸而过,望着它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随着岁月的流逝,村头公路上汽车的影子也慢慢多了起来,我的心里也不再厌恶那急速穿行的汽车。慢慢的,心里又有了对汽车的羡慕,每逢星期天,我们几个小伙计都会徘徊在公路的左右,目送从我们眼前飞驰而过的每一辆汽车,直到他们消失在公路尽头的远方,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