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利国的头像

李利国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7/11
分享

麦子熟了

六一已过,阳光渐烈。

晨风里早已寻不见往日的凉爽,中午骄阳似火,气温也开始让人们感觉到了几分难耐的燥热。

或许是高温的缘故,这几天,店里异常的冷清,没有烦心事的打扰,也不见了往日的常客。我闲坐我的小店里,享受空调的冷风,透过干净的玻璃门,弥望着店门街道上的空旷。

的确,店门外的街道上如我店内一样的萧瑟,不见有几个漫步的行人,偶尔,会有一辆小娇车,急匆匆,从我的店门前一掠而过。

望此萧瑟的街景,心中的感受自是不爽的。猛然间,竟然嗅到了几分早些年麦假的味道。

噢,应该是麦假的时间到了,麦子应该熟透了吧。

每年收麦子的季节,我的店门前的街景总是路阔人稀的,就像今天的景象,街道上稀疏的不见有几个行人,更别说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往来了。

早些年,这个小县城里真正的城里人是稀少的。多数人虽然在城里有个窝,但他们多半隶属于农村的,每逢麦忙的季节,他们都会各回各家,忙老家的农事,收割他们家里的麦子。

看眼前这般境况,麦子应该熟了,应该到了收麦子的季节了。应该是吧,瞧,一辆红色的收割机从我的视线里飘了过去。

收割机来了,我想,郊外的麦子应该熟透了吧。

记得早些年,收麦子是全凭人力的,麦忙的时间需要多半个月,那时的麦假每年都是必须要有的,学校停课,厂矿停业,政府的有关部门也会亲临基层,支援农村三夏的麦收事业。

自从收割机出现在麦田里,麦假便渐渐的不见了,这个城市仿佛忘记了收麦子这个天大的事,城市的快车如往日有秩序的运行着。收割机成了麦收季节的主宰,收割机成了新时代田间地头又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我们的愚笨,那时候,无论干什么我们凭的都是自己的蛮力,没有机械的帮忙,更不舍得花钱雇佣大型的收割机。那时的我们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来回的游走,自行车是我们最美的交通工具。那时的我们还是这个城市里的流民,虽然在城里有个自以为美满幸福的家,但却是不被这个城市关注的。

那时候,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是及其不容易的,几乎每天都会遇见异样的目光,或者一些狂妄者的直面嘲讽。事实上,那时的我们还没有在这个城市里的永久居住权,就连我们的居住证都只能是暂时的。但我们依然选择忍气吞声,低着头栖息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

的确,为了我们的生活更加的美好,为了改变我们下一代的命运,我们努力拼搏,不分昼夜。这或许是我们心中曾有的理想,也或许是我们虚荣心的作祟。我们不愿接受命运和世俗对我们不公平的安排,我们满怀我们高傲的人生追求,拼搏向上,和道貌岸然的上帝斗争。我们承认农村是我们的家,但那儿不应该是囚禁我们的牢笼。我们虽然出生于农村,但我们并不愚昧,我们也有自己的理想,我们也有高傲的梦。

那时的我们还是有良心的,我们还知道荣辱,我们还没忘记自己的根,每逢麦忙的季节,我们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城市,回乡完成我们收麦子的使命。

或许是我读书的缘故,我的心里至始至终都是向往缤纷的都市生活的。尽管那个年代的都市还不堪入目,但我还是选择了在这个城市里扎根、生活。因为这儿有我的梦,是我梦里的天堂,这儿有我的追求,我相信总有一天这儿会成为我们真正的家园。我信心百倍,我始终牢记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名言: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收麦子对于我的爷爷来说,那永远是一个快乐的事情,他会不知劳苦,不知疲惫。尽管大部分优质的小麦都需要上交公粮,但望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粮食,爷爷也总是开心的、欣慰的。

但我始终没能培养出我爷爷收麦子时的那种狂热心情,仔细回想每年回家收麦子的场景,我感觉自己总是被动的,没有激情的。收麦子仿佛只是为了给父亲的帮忙,或者自私一点说,只是为了得到那点可怜的粮食,贴补我的家用。但那点口粮从来没让我看见我生活实质性的改变。是的,那点粮食不可能让我们变的富贵,它顶多只是维系了我们这个小家庭基本生活的正常运行,保证了我们的活命。

我慢慢感觉到了两地奔波的劳累,我极力逃离这种纷繁复杂没有意义的生活。终于有一天,我有了彻底改变自己身份的想法,我下定决心,我要抛弃自己农民的身份,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想法愈加的强烈了。

我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那一年,我们这个城市有了所谓扩容城市规模的政策,我顺应了党的政策,花几千块钱把我的户口迁移到了这个县城里。从那一天起,我成了政府承认的城里人,虽然我还没有城里人体面的工作,我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家,但每次看着自己城关镇的户口本,心里的感受总是暖洋洋的。

此后,我不再关心老家的农事,我的土地几时被收走的,我都记不清了。这应该也是我主动忘记的吧。

忘记农民的身份应该是我的虚荣心所致的。的确,我厌倦了城里人瞧我异样的目光,厌倦了他们对我这个农民工身份的嘲笑。农民的身份不是我人生的光环,它是我人生履历上抹不掉的屈辱。

的确,书本上标榜的高大尚的农民伯伯 ,现实中的身份是卑微的。现实中农民和市民的待遇也是不平等的,劳作和收获的分配也是及其不公平的。

这让我半生困惑,同样是共和国的公民,农民生来为何低人一等。我无法感受衣食父母的高傲和伟大,我更无法理解民以食为天的本意,粮食养育了国人,农民的地位又在哪里呢?

对于我的出身,我是无奈的,我无法想象自己上辈子怎么会有投胎农村的想法 ,我认为我应该是受了某个不正经的神的蛊惑,或者是受了某个不怀好意的神怂恿,让我误认为农村有广阔的田地,在那儿可以施展我的才华,大有作为的。

看来上辈子的我同样是一个穷命,不然,我不可能,也不会有不正经之神敢对本少爷的蛊惑。结果是,我真的投胎到了偏远的农村,并且期盼着享受人类最新鲜的粮食和美味,时刻准备着接受老农最真诚的教育。谁曾想,童年让我记忆犹新的第一堂课竟然是饥饿和贫穷。我郁闷之至,我懊恼自己投胎到这个标榜大有作为的广阔田地里的荒谬。我开始愤恨那个忽悠我的神,我戳穿它的谎言,撤碎它的灵位。我发誓,今生不与神灵交往,拒绝一切神灵的约束和教诲,做自己想做,想自己所想,做真正的自己。

后来在书本里我结识了老马,老马的唯物论让我神清志明,我豁然开朗。自由和平等原来不是与生俱来的,更不是神和上帝给予的,平等和自由是需要靠自己的奋斗争取的。

我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我空头的市民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我依然日出而作,暮色苍茫而息。虽然劳累,但我活的很开心,每天都过的精彩,每天都一样的快乐。我不再是一个乡下人,我已经是一个有城镇户口的小市民了。

生活磨练了我,岁月让我坚强,在这个城市里我日渐变得成熟,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有了自己真正的家。还记得搬家那天的心情,用畅快和扬眉吐气形容当时的我,恐怕再贴切不过了。

从乔迁新居的那天开始,我才从内心里真正相信自己不再是个农民,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城里人了。

日月穿梭,岁月蹉跎,农民和市民的差别在我的心里开始淡化。不觉中,我近乎成了当年的小市民,没了追求,没了抱负,每天只是为了我的生意,为了我的老婆孩子,为了我幸福的小家庭,在我那几十平米的店里踌躇,劳作。

又到了一个麦熟的季节,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农民身份,我麻木的待在我的小店里,看店门外的萧瑟,享受我店里这几日难得的清闲。

或许是我中年的思旧,还是我的多愁善感,尘封的往事又忽然间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又记起了当年收麦子的画面——金色的麦田,沁人心脾的麦香,满含笑脸正忙碌的人们......多么亲切而又暖心的画面,难以忘记的熟悉的味道。

又一辆收割机从我店门前呼啸而过,柏油马路上留下了一片洁白色的麦草。我断定,那麦草一定是刚才那辆收割机留下的。一阵风吹了过来,那麦草随风向前飘去。那麦草的身姿是轻盈的,它们四散开来,它们在宽阔的街道上自由的向前方飘去。

望着随风飘荡的麦草,我确认了麦子熟了的消息。我走出店门外,远望街道上那随意游走的麦草,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当年麦场上那激动人心的画面,又一次闻到了那诱人的麦香,又一次看见了麦场上爷爷开心的笑脸。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