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说自己的家乡美?但我的确心怀忐忑。我的家乡是平原上的一个普通小县,无名川大山,也无江河湖海,更无显赫名人。从空中鸟瞰,碧绿的原上,像一枚阿 Q碟子里的蚕豆。
家乡,在我字里行间也不只写了多少遍,总写不完。它好像一株蓬蓬勃勃的巨树,枝枝杈杈挂满了咱老百姓口说言传的故事。大到婚丧嫁娶,小到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如今,村里瓦屋平房日渐式微,新起之屋多是二层小楼。但是新楼庭院总是空荡荡的,鸡鸭刨食之景也难觅一见,地上剩余的砖瓦石料,被弃一隅,赫然如新,不言自明这户人家,又拖儿带女漂到城里打工去了。
现在的家乡,回去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未能如愿。时间如流水般“哗哗”而去,我疑心儿时的玩伴此生能见上几次都是未知数,他们好像潜行在这大千世界的底下,等你回到故乡换口家乡的气息,别人早已远行如鹤音信杳然。回家的次数
越来越少,家乡的变化只能在电话更迭了。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对家乡的念想逐渐淡了,如遗忘在旮旯的陈年佳酿。可是,与家乡毕竟还是骨肉相连,听说谁谁谁去了,话筒这边便一阵沉默,逝者的音容笑貌又在自己脑海里活泛起来,像记录片咔咔地转动,一直到片尾。有时,甚至自家菜田种着什么,激动得都想回去看看。那憨厚的圆茄,那如村姑发辫的豆角,那开着紫花,肚子腆腆的四季豆,还有肚圆如鳝的四季梅,静卧如牛的大南瓜,肥胖如豕的冬瓜,墨绿如磙的倭瓜,还有在藤上荡秋千的嫩黄瓜,总么,多得数不清。它们好像是血脉相连的白痴儿呆女,都成了我朝朝夕夕的牵挂。
我喜欢家乡的秋天。择一个明媚的午后,躺在耸入云天的杨树底下听落叶的声音。几场北风过后,地上早已积叶如毡了,你躺在上面,微闭着眼,风凉凉地掠过,如溪水拂耳般惬意。听,“啪”的一声微响,如柄小扇般的落叶,仿佛带着哀哀的一声叹息,旋旋地落在你的身旁,接着又一片……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座施展人生的舞台,都有一串串微观世界的故事。那赳赳有力的纹路秘而不宣地记录着,是在初暖小春还是盛夏之夜,悄然成长的轨迹,如果你细心去看,那叶子的边缘还残留着七星虫的啮噬印,也有牵牛的蛛丝马迹,可能还有毛毛虫产卵的婚床。此时,你睁开眼,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用清澈的眸子去捕捉疾过天空的飞鸟。如果运气好的话,会有一只怀旧如你我者的布谷鸟,落在近前的树上,做你心殿不期的访客。它可能是歇歇脚,顺便找些美味,抑或是寻觅爱侣的气味吧,不一会儿,它蹦跳了几下带着几分惆怅拍拍翅膀也落寞地飞走了。
这时,你拂去身上的树叶,站起来,走到村外。你的目光越过土葱般的苗圃,望着远方。此刻,你多想用如炬的眸子把随风而逝的童年和落叶从秋的深处唤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