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一块石头（组诗）

我也是一块石头（组诗）

　　山村记事

从秦岭山里捡一块石头，是丑陋的

苍鹭白色的羽翅，扇动一次

谁能想到，这些石头都有童话

水在每一个拐弯的地方

就留下几户人家

像是调皮的石头不听话

被放在山水之间惩罚

山村，应该都是从苦难开始

一块补丁，叠加出时光的袍子

寒风直抵骨头的时候，牙齿在颤抖

母语却从未失声

用镢头挖开土，汗珠子用它的体温

温暖土地，农具不再生锈

绿色有了呼吸

农人，便是这里的时光牧者

把太阳熬偏，把果子熬熟

吼秦腔的时候，炊烟顺着沟沟壑壑

去看云

多年了，山还是那样排列着

水，还是走着它的路

捡起的那块丑石，即使用

錾子打出洞，它也不会供出

童话里的英雄

核桃树

活成最大的树，却不是最高的

把核桃落在山里，它的子嗣

山下也会有

房前屋后守着，守着月光勾勒出的素描

一块碎了的月亮

落在院子里，萤火虫也就听懂了

乡亲们讲的古老传说

故乡的核桃树下，有乡音和虫鸣

还可以看到奔跑的星星

挂过核桃的枝头，挂月亮，挂风筝

挂不住的核桃，咧着嘴

不用敲击，风就能把它们喊落

核桃熟了，有着甲骨的硬度

甚至从树干上，可以找到青铜的质地

所谓的调皮，也不过是被两条绳子

穿过，在孩子的手里

不停地旋转

　　老井

井绳缠绕的辘轳，刷新

一集又一集剧情，锄头扔给落日

在电视里哭一阵，骂一阵

第二天，扁担挑起水桶

他们的剧集，才刚刚开始

岁月，顺着井沿的苔藓，一滴一滴

落入井中

老井，从未看到女人们的啜泣

却能看到从井边放飞的所有蝴蝶

用水，酿出了各家的蜜

井绳与辘轳，贯穿着短暂的时光

电视里的心结，他们会在

第二天解开，值或者不值

扁担压在他们肩膀上

一路走，一路响

放羊放出的落日

石头，是秦岭山的子民

羊和牧羊人，只是它们的点缀

把羊赶出去的时候，吆喝一声

顺便催促一下太阳

羊群如同钟表的指针，走着走着

太阳就升起来了

树下的斑驳，当作留白

羊用它们的母语，开始议论

昨晚的梦和今天的期待

太阳的终点，在山那边

羊群是它的另一个终点，牧羊人

随便喊一声回家

太阳落在羊身上，就有点害羞

要下山了，一群白云

兴奋地驮着太阳，它们不知道的是

背上只有暮色

我也是一块石头

秦岭山有它自己的命运，我

有我的命运，出生在秦岭山脚下

便有了石头的秉性

和长在这里的野花，树木，小鸟

牛羊一样，四季的风

勾勒出不同的色彩

我匆匆路过，用流水的身姿

侧身于万里山恋，悲喜置于山涧

偶尔的搁浅，也会望着星空

接受风语，细数山峰不曾道出的过去

沿着山走，我就是沿途的草

往上看，我就是山上的一朵云

以普世的身影，纯净地存在

如果有高僧隐于山，我就去做一名牧童

柳笛可以多吹一会，山歌

也要学习几首，唐代以后

我就学习唐诗，唐代以前

我就研读《诗经》

石头一梦，撇开浮华

留下的，也就是躺在山水间

和草一起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