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天空（组诗）

城市天空

擦去院落，擦去袅袅炊烟

把高楼种进地里，让老邻居变成陌生人

再望一望天空，就是城里人

从天空中寻找，成群的牛羊

寻找清澈的河流和沙滩，寻找

遍地的蔬菜和庄稼

颠倒时空，涌动的心思里

父亲和母亲，在哪里？

在红绿灯和人流车流中

隐藏起疲倦，太阳在牙缝里燃烧

火焰里的身体，不会松开紧绷的神经

那些隐藏的星星总在黑夜

跑到乡村，把城市里最明亮的灯火

挂在了乡村的草尖上

一种梦想

熄灭或者点燃，都不曾改变

太阳将母亲的白发，种在孩子头上

天空，偶尔会蔚蓝

那里，只不过是埋葬了许多风雨

和自己最爱的人

回家

一枚小小的车票，已经还给了星星

排队或疯抢，那个只想回家的疯子

从未舍弃疯子的基因

母亲在另一头将落叶扫进雪里

将土地从冰封中扫成绿色

她多想将她的孩子也扫成一堆

在院子里，永不离去

一个装满四季的家，从未泛黄

抽屉里，一个女人抱着孩子

那是一个家最开始的雏形，那里还有父亲

还有妹妹，补丁

无法缝住照片外面，正在落下的一滴泪

回家，黄色皮肤的生命

屋檐上，扔上去的乳牙

把从牙缝间的风，又咬了一下

太阳，匆匆擦去了母亲怀里的齿痕

对土豆的虔诚

从沙土中长大的孩子，和土豆

有了同样的家乡，一个看着一个开花

长大，离去

白色或者紫色的小花，听着乡音

将村子的故事，全都通过阳光

放进土里，不曾磨灭的记忆

就种在心头，走到哪里

看到土豆，总想蒸一蒸

能否绽放，小时候土豆兴奋的样子

将一个小姑娘的心嫁给土豆，小山村

就是她的娘家，她的老公就是沙子

她将过去的日子再复制一遍

在城市里

白色或者紫色的花，接着

开了一大片

我在虚实间阵痛

松树将山扛走，只剩下了松树

放牛时常坐的石头，不见了

我回家的时候，老井和石碾子

也被谁扛走了

我痛心一头老黄牛，还没被扛走

就被无情宰杀，它从未伤天害理

从未用它长长的犄角，恐吓

我的童年，一生都在用尾巴

驱赶苍蝇，却没有驱赶掉

被屠杀的宿命

直到有一天，我们都在渴望虚无

我也在冬天看到了我想看到的石头

在雪覆盖，又消融后

草已枯死，松树被冰封

那天，我走在牛的后面，牛在前面

一片孤零零的落叶，落在我的面前

路上一片虚空

我的身后，也已经全是落叶

火车

蔚蓝的天空下，一列火车

装着麦子，另一列装着煤

还有一列装着我的行李

城市并没有将火车当成远房亲戚

一个从父母的眼里消失的孩子

要在城市复活一粒种子，将麦子吐出

开始一场歌唱，火车上

他编织枯草

谋划，一个与明天有关的巢穴

一只麻雀飞过远方，后退的树

退进了母亲怀里

火车，也是从土地上走过的

蛇皮口袋，刺眼的光

将衣服下的灵魂，也打上土地的烙印

绿色和车头冒出的烟里，飘着一朵云

铁轨与车轮的碰撞，摩擦出

城市与乡村的火花

城市，急需吸收一个孩子

换来一列新的火车

搬家工人

一群黑色的蚂蚁，从未攀爬过巨人

他们在建筑和狭窄的街巷里，觅食

养活远在乡下的孩子

扛起月亮，在汗水成河的月光下

来回攀爬，那些不知感恩的家什

尝试压弯他们的骨头，冰冷与默然

一点点磨损可怜的韧度

弯腰拧下执拗的螺丝，再轻轻拧上

似乎和加固他们的身体一样

啤酒流过的地方，汗水流过

孩子的喊声穿过，妻子的唠叨

周而复始地飘荡

从未拧紧的地方，会慢慢松动出豁口

他们坚持着，在楼梯拐弯处

不能发生碰撞，小心翼翼地保证

月牙不被伤害，那里也隐藏着

一个农村人的小小尊严

避免外界任何的冰冷触摸

这座城市不属于他们

亲切的麦子和玉米，才属于他们

在月光下，他们可以切切私语

才不会那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