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夜晚(组诗)
文/广木子
某种疼痛
记忆无限延伸着时间的线索
那些隐藏的瞬间
幻化成一张张扭曲的表情
像一条暗河,储蓄生命
持续涌动的力量,从虚无处
向我迫近。绕过城市、小镇
在麦地和果园之间缓行
接受夜晚,一盏灯明亮的惩罚
我还做不到把一切和盘托出
持续漂浮的尘埃替我隐去
一些地名,人名,过去和将来
隐去沿途的风景
身体如一条没有尽头的小巷
有人站在虚掩的门前
像一颗洋槐树,还在使用满身的刺
抵制孤独的蔓延,在那里
有一种疼痛,只开花,不结果
久远的年味
从长久的盼望中酝酿出醇厚的
一坛老酒。熟悉的味道如炊烟
弥漫,母亲用缓慢移动的方式
一遍遍擦拭,我模糊的眼睛
迸溅出粒粒泪珠,多么滚烫啊!
此刻,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放任自由。我用喝酒的方式
靠近你,展现出最阳光的一面
在这寒冬腊月,我也要如炉火
持续燃烧,融化体内的冰雪
远处接二连三传来鞭炮声
营造不出曾经的年味,很久了
谁的母亲还在村口站着,等待着
那比雪更白的鬓角,告诉所有
出门在外的人,生活中
需要我们慢慢融化的不仅仅是雪
想起母亲,那比沧桑又亲切的
微笑里,藏着一个盛大的节日
老家的清晨
听见鸟儿在早晨的叫声比其它地方明亮
这些声音能唤醒一切
唤醒的第一个人是母亲,她有日常的节奏
持续用炊烟唤醒我们的味蕾,这一招很管用
唤醒的第二个人是父亲,他有自己的习惯
将黎明前的黑夜煮成一杯罐罐茶
为了让日子更甜一点,有时加点冰糖
我会自然醒,我的清晨没有固定的点数
这种不规律的规律,需要用反向思维写成
一首倒序的诗。沿山路将自己绕进母亲的果园
萧瑟的树枝镂空的村庄,彩钢瓦和青瓦
相互衬托出的现实,给朴素打上胎记
父亲挖向泥土的锄头,翻出火焰与灰烬
隔墙有耳,几个孩子为一只弹珠而争吵
我不能用一首诗的标准评定他们的快乐
这一点我是错误的,我向太阳忏悔过
向月亮默认过,这一点
昨夜的一杯茶汤已反审过我了
泉
在山间,一个人生活久了
就忘记哭泣
收起内心的天空和大海
把飞鸟送往远方,留下周围的
花草,一岁一枯荣
夜深人静时,从如水的一面镜子里
取出月亮,星辰般的脸颊
那时我们都有一颗清澈见底的心
那时我们多单纯啊!
一个人只活在另一个人的心中
现在,我不敢自作主张
让谁活在我的心中
也不敢妄想,让自己我活在谁的心中
这么想的时候,中年的我
没有水面那么平静
雪如月光
雪落下,雪如月光
像一个人轻轻走过夜晚
轻轻地,在场院上徘徊
月光落在柴草垛上,落在树枝上
落在泥土上,落在灰瓦片上
也无察觉地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在很多毫无察觉的夜晚里
有这样一个夜晚,一个人超越了
寂静、孤独、黑暗和明亮
超越了时光。站在时间之外
任凭月光之雪一层层覆盖
把自己丢进一个童话的世界里
画面纯粹到空无,空无到生命的起点
存在如同逝者般永恒,梦境般虚幻
你看,那是谁遗忘在野外的一只鞋子
如丢了桨板的舟楫,独自忧伤
回忆,等待,走着走着突然走散的人
突然归来,我们还用大碗喝酒
敬自己,敬流年,敬逝去的一切
理解一个人比理解一块石头更简单
理解过去,只需理解你就足够了
岁月无声,心若梅花
凝视月光,如凝视故土和亲人
可一经碰触,它们便和融为一体
我是说,一个长期漂泊在外的人
终于找到了那根属于自己的那根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