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陪考记

儿子研究生毕业在企业工作了几年后，萌生了进体制内的念头。他报考了上海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的财务管理岗。我在医院从事财务工作多年，亲眼见过太多救死扶伤的场面，心中对医院有着浓浓的情结，那是一种源于这份职业荣光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儿子选择子承母业，让我倍感欣慰。

考虑到儿子以前没有接触过医院财务，在得知儿子报考的当晚，我立刻翻出我经常查看的一些医院财务书籍，连夜梳理出知识架构，画出一张条理清楚的树形图，并用红笔圈出重点。图刚画好，我就赶紧发给了儿子，并给他列出了一些备考书单，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从报名到笔试成绩揭晓历时5个多月，漫长的150多天里，每一天我都在复杂的情绪中度过，有前途未卜的焦虑，更多的是对儿子的信任和对他美好未来的憧憬。初战告捷，儿子顺利通过了笔试。

三月的上海，风里还裹着些料峭的寒意，我们夫妇二人揣着满心的忐忑与期盼风尘仆仆地赶往魔都，陪伴儿子面试。到沪已是傍晚时分，选的旅馆就在考点附近，图的是一份踏实。

匆匆吃过晚饭，老公开始收拾行李，我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儿子往第二天要去的地方赶。“先认认路，明天才不慌。”我嘴上说着，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搜寻周围的地理特征。沿街的梧桐树刚抽出细芽，新绿怯生生地缀在枝桠上，我们踩着树影慢慢走，我一边走，一边指给他看临街的商铺、拐角的招牌，一边念叨：“记着这个咖啡馆，过了它往前第三个路口就是；还有那栋红顶的小楼，老远就能瞧见……”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考点的牌子清晰地映入眼帘。又绕着周边转了一圈往回走，去时花了16分钟，回来快了两分钟。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就走今天这条路，16哟，六六大顺，多好。”他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里却还是藏着紧张。

回到旅馆，儿子没怎么说话，径直钻进房间，摊开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整理好的知识点。我进去送水果时，见他正低着头小声念诵，眉头微微蹙着，指尖在纸上反复划过。夜里十二点，我催他歇息，他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红血丝：“再背会儿，妈，就一会儿。”那股子执拗里，全是对这份工作的渴盼，看得我心里又酸又暖。

夜色已深，我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的考试，难以入睡。老公悄声地嘱咐我：“安心睡吧，明天早上我负责叫醒你，早点我也会准备好，你就放心吧”。老公暖心的话语让我放松了许多，很快入眠。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去隔壁房间准备叫醒儿子，却见他已经端坐在书桌前看书了。简单吃了几口早饭，七点整，我们迎着微凉的晨光，再次踏上那条栽满梧桐树的路。我们并肩走着，我把医院财务管理的大框架和核心思路又跟他捋了一遍。他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眼里满是笃定的光，这让我心里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送他进考点时，我没多说什么，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的路上，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脚上像踩着棉花，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念叨着“儿子加油！儿子加油！”。

回到旅馆吃过早饭，时间突然变得格外漫长。我坐不住，也躺不下，电视开着却没看进一个字，站起身在屋里转来转去。“这会该进考场了吧？”“会不会遇到偏题？”“那些重点他都记牢了吗？”念头像走马灯似的转。老公倒是平静，笑着安慰我：“别急，别急，你儿子肯定行“。没心思理他，索性我来到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数着步子给自己宽心：“一二三四……六六大顺，十全十美……心想事成。”

来来回回在走廊里走了无数趟，已经10点半了，还是没有儿子的任何消息。这等待像被拉得老长的线，每一秒都磨得人心慌——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一点不夸张。手里攥着手机，隔几分钟就亮一次屏，明明刚看过，转眼又忍不住点开，总盼着下一秒能跳出儿子的名字。

好不容易挨到十一点半，手机“叮”地一声跳进来信息，是儿子发来的：“结束了，完美。”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咚”地落回了原处。

十二点，儿子推门进来，整个人透着掩不住的亢奋。我和他爸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向他，他兴高采烈地讲起考场里的情形。

“一开始站在主席台上，看见底下一排考官，心里有点紧张。可转念一想，已经上了考场，哪里有退路？只能赢！顶上去！背水一战！”

儿子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他说考官们抛来一个又一个问题时，自己的脑袋像突然开了窍，反应飞快，越讲越投入，越答越兴奋。原本面试只有4道题，考官们意犹未尽，又追问了好几题。“看的出他们对我的回答满意，”他带着点小得意，“最后我自己都觉得状态特别好，对答如流，滔滔不绝！”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儿，把一上午悬着的紧张气儿，全冲散了。

儿子胜利在望，卸下包袱的我们打算夜游外滩。8点多钟，黄浦江两岸早已成了灯的海洋。北岸的万国建筑博览群，每一栋楼都被灯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哥特式的尖顶、巴洛克式的浮雕在暖黄的光晕里透着历史的厚重；南岸的陆家嘴则是另一番气象，摩天楼宇鳞次栉比，以拔地参天之势直抵苍穹。万千窗户齐亮，织就一片立体的灯海，流光溢彩，汹涌如潮。抬眼望去，星光、灯光与水光交相辉映，恰似银河倾落人间。恍惚间不知是身在尘世，还是误入了九天仙境。

江风徐徐吹来，这几天的紧张、焦灼，好像都被这温柔的江风吹走了，那些熬过的夜，操过的心都被吹得烟消云散。付出终有回报！回来的路上，儿子一直走在我们前面，脚步更加轻快，也更加有力，他不停地向我们召唤：“爸爸，妈妈，前面的风景更美！”风里飘着他的笑声，我和老公相视一眼，忽然明白——这次上海之行，哪里只是陪考，分明是看着他扬起了远行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