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只有麦香最淳朴,最醇厚,最沁人心脾。
麦子开出一粒粒白色的小花后,就开始散发出一股清新的芳香。那香如不细细嗅闻,是不易闻到的,麦子的花朵很小,小的几乎看不见,而且它盛开的花期太短,仿佛一眨眼功夫,一排整齐有序的麦子已完全长出穗头。
我一直认为麦子是有香味的。
刚刚,我经过一片麦田,麦子正踮起脚尖,挺着肚子。阳光漫过麦芒,在传递丰收的胎音。田边的树林里,吹哨者站在枝头,“布谷——布谷”吹响麦田成熟的序章,麦子应和着,摇头晃脑的前仰后合。
故乡的麦子应该黄了,那麦田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每当清风徐徐吹过,我就仿佛嗅到了十里麦香。
哦,麦香!
很久没走近麦田,一直惦念着故乡麦田的模样。当前,应是一片丰收喜人的景象。这颗粒饱满的麦穗,多像那些朴实无华、辛勤劳作的人们。在这麦子成熟的季节,每一株麦穗都在谦和地弯着腰、不张扬、不炫耀。即使有轻浮的风吹过,它们也会不动声色地站在田野上,深情地低着头,舐犊之情跃然在上。
站在麦田里,浓郁的麦香,又把我带回了童年时光。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当年的影子;她身着一身浅色的布衣,头戴一顶麦杆编织的草帽。母亲有着麦粒一样的肤色,有着麦穗一样的谦卑。她在麦田里,默默无语地劳作,任风吹雨打和阳光暴晒,就像一株弯腰成熟的麦子。
我跟着母亲在麦田里跑来跑去,只见暖风吹着麦浪,满眼的金色犹如翻腾的海洋,灌浆饱满的麦粒在风中胀满成熟,散发出阵阵麦香。阳光下的麦田,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看不到边际的麦田,麦田里弯腰劳作的农民,耳边有风的声音,麦浪如同轻纱般细柔的舞动……
我的故乡在苏北平原,那是麦浪飘香的地方……
童年的梦,在麦浪轮回里不知过去多久,儿时急切长大的希望让少年的影子随着麦浪一起走向远方,梦想如同这广袤的麦田毫无边际,人生路途上流淌过的泪被风吹干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在杨树下,不远处,还是那个进入暮年的村庄。村前屋后还是大片大片的麦地,那里麦苗青青,麦浪滚滚,麦香浓郁。
这时,一首童谣在耳边响起:“小满来,麦梢儿黄,阵阵南风催麦香。机器隆隆响,新粮喜归仓,不用晒,不用扬,不用娃娃拾穗忙。”
是的,儿时拾麦穗之余,把大麦穗烤着吃的场景让人回味悠长。那个年代物资匮乏,我们能解馋的东西,都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春末夏初最先品尝到的美味就是大麦,它和麦子生长在一起,比麦子要早成熟,秸秆总比小麦高许多。大人们都不喜欢大麦,因为那是小麦的杂穗,影响小麦的产量,但我们一点也不浪费,当作美食品尝。
大麦的吃法很多,可直接搓了皮吃,也放在火上燎。记得那时拿起一把大麦放在火上,一边燎一边转动,还发出滋滋拉拉的响声,那是麦芒被火燎的声音,麦芒燎得差不多,就散发出浓浓的香气,有了香味就知道麦粒熟了,母亲就抓着麦秆,在簸箕中反复摔打,把大麦粒全部甩出来,然后趁着那股热劲,用手使劲地搓,直到把麦粒的外壳全部搓掉,就可津津有味地吃了。用手抓一把放嘴里,有时粘在手心里一、两颗,用舌头舔一下,再慢慢地嚼。有的熟好了,很筋道,有嚼劲;有的还很嫩,一嚼一股白乳水,不管哪种状态,那股麦香都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美味……
如今,再看到路边的麦田,都已泛着成熟的气息,干净的阳光下,柔和的风吹着黄色的麦子,我的目光停在那里,贪婪的吞噬了许久不见的麦浪:那黄中略带青的麦秆,那饱满的穗头。我站在麦垄上,我感觉我的少年时光都在这田埂、麦田走过。
然而,我对风吹麦浪的情景,却又是如此的陌生,因为我已久违了麦地,久违了镰刀,太阳风下的酷热,草帽下汗水浸染的土地,寸把高的麦秆在脚底下踩的啪啪响。路边高大杨树上没了布谷鸟的鸣叫,美丽的风吹麦浪的情景成了深植在游子骨子里的风景,那风景如同一幅油画,我想那油画一定我是割舍不掉的乡情。
在苏北平原,麦子是大地的主角,是岁月长河中最动人的诗篇。它们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演绎着生命的坚韧与希望,尤其是在那大雨倾盆的时刻,更显顽强与壮美。
豆大的雨滴砸在麦芒上迸裂的瞬间,我听见整片麦田没有呻吟没有痛苦的感触。雨箭倾泻而下,金黄般的麦浪几乎被撕裂,它们不再保持端庄的阵列,东倒西歪地扭作一团,细瘦的秸秆在狂风里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但却始终没有真正断裂,倒伏的刹那总会被邻株勾住,如同溺水者抓住漂木。它们在风雨中摇摇摆摆,或许被被雨打到,但它们会重新站起来,再次挺直腰杆,接受阳光的暴晒……
麦子锻造着我们的灵魂,麦香养育着我们的生命。没有经历过艰难困苦、贫穷生命磨折过的人,就绝然体会不到:人生唯经历了磨砺,才变的坚强;咀嚼过甘苦,才倍觉甜的滋味;承受过苦难,才懂得珍惜当下!
母亲种麦的岁月里,麦子与风雨的故事,一直都在上演,它们相互交织,构成了这片土地独特的风景。每一次风雨的洗礼,都是麦子的一次蜕变,也是苏北人们心灵的一次洗礼。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与麦子一同经历风雨,一同迎接阳光,一同嗅着麦香,共同书写着属于他们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