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玉盘,将雨落视为点点星辰落入人间烟火。
每一滴泅涌于风的俯冲,扑跌到坚硬的水泥地、龟裂的土壤、冗杂的人群,然后它的喜悦、躯体一切瞬间消失,最后一刻是烟花散开的涟漪。
天空在雨的衬托下静默,人间在雨的沉浮中呜咽。沉溺在巨大的雨幕里,天空不再是天空,像浓稠的泥石流掩盖一切的轮廓,随着不断地爆破与冲刷,涟漪与涟漪之间震碎了灰尘,打破了世界的寂静和内心的喧嚣,我坐的默默无闻,双眼平视,雨幕一珠连着一珠,刷刷的破碎像剪断的珠帘,一颗、两颗…一串两串的陷落,真长,这寂静的千万颗。
我抬头,远处是山山而川,从我眼前不断奔赴到丘陵、到平原、到未来,人生像一滩流动的死水,时间不知长短,于是无数次飘荡的心被击破,千万片破碎的横截面倚在雨中,再掷地有声的落到曾经。
天幕如锅底,月光摔碎了一地。
此前,我一直在执着因为做错了选择,所以导致生活不开心,日子不完美。陷入无法改变现状,又无法重新开始的挣扎之中;害怕自己再一次的选择,还是错误,而导致让孩子的人生也充满曲折与坎坷。可是,陷入这样的想法,就是将自己困在牢笼。应该走出来,人生哪有完美,错了又何妨?试错是自由,完美是牢笼,我们的人生,就应该像星辰雨点,呼啸而过,为自己绽放!
生命的裂隙里,往往藏着最璀璨的星光。当月光在命运的礁石上摔成碎片,那些散落的银辉并不会消逝,而是化作银河的尘埃,重新编织成更辽阔的星空。
人生如同未烧制的陶器,每一次失手落地的破碎,都是让泥土重新理解骨骼生长的契机—裂痕不是败笔,而是让光照进来的甬道。
世人常将完美视作牢笼,却不知真正的自由诞生于试错的勇气中。
候鸟南迁时从不在意风向,种子破土时无需签订丰收契约,生命最动人的姿态,是在未知中展开双翼的果敢。正如被暴雨击碎的湖面,最终会以蒸汽的形态触摸云端;看似偏离航线的飞行,往往能邂逅新大陆的轮廓。那些被定义为“错误”的轨迹,实则是命运预留的转场通道—陶匠摔碎的第一只陶罐教会了泥土重塑的意义,迷途者抬头望见的星空反而标注了更真实的坐标。
时间这位最慈悲的雕塑家,从不苛责我们的踉跄。它把跌倒的淤青酿成琥珀,将迷途的脚印刻成地图。
当我们停止用完美的标尺丈量人生,便会发现:春蚕吐错的丝能织就云锦,落笔晕染的墨痕会生成山水,就连候鸟折断的羽毛,也在风暴中进化出了御风的弧度。
生命的完整不在于毫无瑕疵,而在于我们始终保持把碎片淬炼成星辰的炽热。当月光在掌心重新聚合,照亮的已不是当初的那片海,而是整片等待启航的宇宙。
这个潮湿的午夜,世界之外,人群之间,珠帘似的升起一片烟。所有踉踉跄跄的雨在为超越而喜泣,奔赴一场无疾而终的灿烂。
雨过天晴,一轮弯月挂在天幕,星辰闪烁,蛙声一片。
一窗之隔的室内,绿荫和水泥蒙蔽的昏暗,白织灯发出暖黄色,像人为的太阳。顶着一束专属的光,角隅之间就会形成一个小小的天地。文字在键盘下起舞,香薰带着雨后的氤氲,水汽里闪烁的灰尘如雪花纷至,触感是冷色调的,沓来的白像回闪的记忆,与之重叠的是幼时在黄昏陷落的老屋里也曾见过的相同飘飞的灰尘,四周流淌着金色年华。
或许一切的古今悲欢都如倏尔消散的津波,而那些光怪陆离、沧海桑田都只是岁月长河的潮涨潮落,它们和时间嬉戏,不知疲倦的奔涌。后尾轨迹中的无数个瞬间,我听见有人在歌楼上、客舟中、僧庐下吹风听雨落。从红烛罗帐到点滴天明,所有的雨都依附于感官,所有的痕迹都依附于思绪。
案头一摞新书静静的躺着,书香气从塑封中散发,我于是撕开新书塑封膜,在仅有的一束光柱下翻页,黑字白纸黄灯呈现的朦胧感,让窗外的嚣闹变得透明。蛙鸣如针尖刺入耳蜗。这声音比儿时更锋利—它扎穿岁月,把那些浸透苦水的日子从记忆深处钩沉出来:灶膛里死灰般的暗红,母亲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眶,姐弟盯着铁锅时吞咽口水的细微声响。那些为一把干草跑遍邻村的黄昏,那些把湿稻草搓了又搓、搓得掌心渗血的时刻,原来从未真正消逝。
月光渐疏,蛙鸣愈发清晰,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这声音是刻在骨头里的铭文,是岁月也无法冲刷的印记。当年土灶的火灰早已冷却,但潮湿的烟味仍盘踞在肺腑深处;当年水退后留下的淤泥已被新土覆盖,可双脚踩在干爽水泥地上时,脚底仍会幻觉出那种冰冷粘稠的触感。
窗外的天光开始蚕食夜色。我忽然明白,有些苦难早已渗入血脉,成为身体里永不消退的寒颤。那蛙声是时光河流中的暗礁,每当夜雨滂沱时便浮出水面,提醒着在钢筋森林里安身的灵魂:你身体里永远游动着一条故乡的浊流,而水底沉着永远打捞不尽的、锈迹斑斑的岁月残片。它们终将在每个雨夜随蛙声浮起,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影随形—却不知那些在水泥缝隙里欢唱的青蛙,可识得这声音里浸透的血泪。
今夜,雨水汇成小河,月亮化成小船,我坐在小船上,顺着雨水,摇摇晃晃地启航。一如摔碎的月光,拾地而起,正在拼凑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