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绵延高山,山路一道道弯,河水溅湿衣衫……
月光它落屋檐,落在远方的山川,
群山下的少年,绕着山路十八弯。
熬过岁月的冷眼,前路正璀璨”
……
一曲《月亮照山川》悄然入耳,旋律如溪水般清澈,又似薄雾般缭绕,带着几分清冷的忧伤,却在低回处透出不屈的信念。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一个瘦削的少年,在村庄环抱的夜色里踽踽独行—他踏着霜露,背着书包,脚步沉重却坚定,身前是蜿蜒的土路,身后是漫天的繁星。
高考结束的广西灌阳,一女孩用扁担挑起行李回家。扁担可以挑起麦子,同样可以挑起书本;麦田里能长出金黄的麦穗,同样能长出改变命运的勇气。
刘燕肩挑行李返乡的短视频,如同一帧被时光定格的剪影,镶嵌在时代奔涌的洪流之中。一根黝黑的扁担压在少女瘦削的肩头,挑起的不只是沉甸甸的行囊,更是贫困家庭在风雨中屹立的生存韧性,是少女面对命运时那股不肯弯折的倔强。这份自立自强的担当、直面生活的勇气,如同一束微光,在网络的喧嚣里引发千万人共鸣。
于她而言,这不是刻意的选择,而是生长在贫困家庭的本能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有伞的孩子,就要在风雨中学会奔跑。这根扁担的两端,一头系着家庭的希望:哥哥为凑学费早早辍学远行,父亲在异乡的尘土里淘金,母亲用布满老茧的手耕种着责任田,也帮持着随时可能被生计压垮的家。另一头,是少女藏在心底的梦想:她要成为一名教师,让知识像山间的溪流,滋养更多山里孩子的未来,带着他们走出群山。
为了不让父母受累,刘燕把学业和家务都扛在稚嫩的肩上。假期里,她从不贪恋书桌前的安逸,田埂上有她帮母亲劳作的身影,灶台边有她忙碌的脚步,偶尔还会找些零散杂活,用汗水换些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在“躺平”与“内卷”交织的当下,这份“自助者天助之”的倔强,让“希望”二字有了更坚实的模样。
高考落幕的校门口,总有豪车排成长龙,鲜花与旗袍构成喜庆的风景,那是城市孩子脚下铺就的红地毯。而刘燕的母亲,则刚从田埂上赶来,沾着泥土的衣衫与旗袍格格不入。这也是农村孩子与城市孩子差别所在。没有鲜花,没有豪车,没有旗袍迎接,这刺眼的差异,丈量着教育资源的鸿沟与生活环境的阶层差异,也映照出教育最本真的模样—它从不是分数的竞赛,而是教会人如何用责任作铠甲,在生活的风雨里挺直腰杆。刘燕无意成为网红,喧嚣过后,她依然选择用扁担丈量前路,这份平静里藏着比分数更珍贵的自信和坚韧。
望着刘燕的扁担,我总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高中毕业离校时,我的全部行囊不过一堆书、一床棉被及简单的洗漱用品和几件破衣服,加起来二三十斤。为了把被子和书拿回家,我用两个口袋装好,然后到附近的农田找来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挑着两个口袋来到车棚,然后把木棍横在自行车上,把东西驮回家,四十多里地,汗水浸透了衣衫,回到家时浑身狼狈不堪。
第二天,我就跟着母亲去浇地种玉米,我看母亲用扁担挑着两桶水,我就接过来,把水倒入水泵,发动柴油机抽水,几个回合下来,扁担总是在我肩上晃晃悠悠,累的满头大汗。“三日扁担两日腿”,老人的话里藏着生活的真理、智慧的哲理—第一天肩膀磨得生疼,第二天皮肉被磨破,第三天母亲缝制的坎肩也挡不住钻心的痛。我清楚地记得,毕业回村那一个月,天天与扁担打交道。劳累已经适应,什么理想抱负全被扁担所取代。
秋收时候,扁担又挑起沉甸甸的玉米;种麦时分,它又挑着麦种和化肥走向麦田;麦收时节,扁担又挑起沉甸甸的麦把,先把小麦把,捆扎成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大捆子,然后一担十捆挑到场上用脱粒机把麦粒脱下来,后是晒干再把麦子拉去交公粮。就这样,冬去春来,每项农活离不开扁担,扁担成了我和母亲的忠实伙伴。
那些年,每到寒暑假,就回去帮母亲干农活,可以说每块土地上都有我挑扁担的身影,每个田埂上都有我挑扁担的脚印。那些年,扁担的两端,一头挑着一家人的口粮,一头挑着我读书憧憬的梦想。肩膀上的茧子越来越厚,渐渐把苦难磨成了生命的钙质,扁担在我肩上刻下的不只是伤痕,更是“担得起责任,扛得住风雨”的脊梁,还有生存锤炼“玉汝于成”的底气。
如今再看这根扁担,忽然明白它从来不是简单的工具。它是农耕文明在现代社会的精神图腾,承载着脚踏实地的勤奋,独立自尊的骨气,更藏着“穷且益坚”的生命韧性。就像井台边的月光,虽不耀眼却能照亮夜路;就像稻田里的谷穗,越是饱满越懂得弯腰。当我们不再抱怨出身,用肩膀扛起生活的重量时,便会懂得:真正的光芒,从来不在外界的注视里,而在每一次脚踏实地的前行中,在与困难硬碰硬时,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永不熄灭的星火。
晨雾散了,阳光爬上青瓦。扁担在老屋前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条通往村外的路,也像一根丈量世界的标尺。这根岁月里的扁担,看似承重,实则是让我们在跋涉中,把平凡的日子挑成了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当扁担敲击石阶的声响在心底回荡,自强的精神正在叩问:下一程山海,可敢以扁担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