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铁匠

“叮当，叮当，叮叮当当……”，熊熊的炉火，通红的炉铁，上下翻飞的铁锤，四处飞溅的火星，还有黑里泛红的面庞，渲染着乡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沸腾岁月。

土地承包到户的时候，家乡农业生产一遍火红，农民一年四季都在土里倒腾，铁器农具磨损用钝了，自然要到铁匠铺里回炉加工，家门中我的父辈刘富余刚从区农具制造厂退休，大垭铁匠铺也应运而生，铁匠炉就扎在安康往返长安古栈道栈道边的四合院里，大门没有挂招牌，只写了农闲逢三六九打铁几个粉笔字，从门缝里可清晰地看到铁匠炉的全貌，石头和泥土垒成的炉膛，一个又粗又长的风箱，三五把小锤和大锤，几把铁钳，一个水槽，一大堆钢铁下脚料，一大堆燃煤。这就是刘铁匠的全部家当，你别看这作坊很简陋、很原始、很土气、很拙笨，但它却实实在在地为周围农民生产生活带来了很多方便，一年四季，生意特别好。方圆百里群众用的锄头、䦆头、十字镐、弯刀、切菜刀、镰刀、铁钯、火钳等农村常用铁器农具多数是这个铁匠铺打的，不仅能打普通铁农具，还为各种匠人打特制工具，杀猪匠用的杀猪刀，石板匠用的钢钎、铁锤、凿子，木匠用的斧头、刨刃、凿子，裁缝匠用的剪刀，泥水匠用的泥刀等，都是这个铁匠铺匠心制作的。

执钳掌火的刘富余，众称刘铁匠，他在社办企业的农具厂干了多年，淬炼了过硬的铁匠手艺，土地到户回家开铁匠铺，农闲期间，让妻子曾明连和儿子刘贵安打下手，拉风箱抡铁锤，继承传统手艺。风箱拉的呼呼响，铁炉火苗嗤嗤笑，炉膛温度近千度，刘铁匠目不转睛盯着炉膛，只要火候一到，刘铁匠用钳子夹着透心红的软化铁块放到砧板上，一声吆喝，母子抡起二锤，照着师傅敲打的位置，左右开弓一锤又一锤地使劲锤打，铁砧上立时火花四溅，崩落的火花如昙花一现，落地后便成黑黑的铁屑。刘铁匠胸前的皮裙子被飞溅的火花，烙成蚂蜂窝，鞋上套子也是窟窿窝。刘铁匠二目炯炯，黝黑的胳膊肌肉隆起，红黑的太阳穴上青筋突出。他右手握的小锤与母子双手抡动的大铁锤上下翻飞、此起彼伏，抡出了弧形、敲出了节奏，叮当，叮当的的声音，那是锤与锤有节奏的碰撞发出的韵律，有弹性、有质感、有节奏。

让人听着俨然是一曲优美的乡村打击乐。

每年农闲季节，是铁匠维修锻打锄头、䦆头、十字镐生意最忙的时候。实话说，要修好这几样工具，也要好几道工序。有的就得加铁加钢，要在一把旧䦆头、旧锄头、旧十字镐上加上一截钢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得无缝烧“发火”衔接，衔接不好䦆头口有夹灰，使用时就会张开娃娃嘴，要使维修的䦆头、锄头、十字镐坚硬锋利，最关健的是加钢淬火，一番铁锤上下，一串钉铛声响，一阵汗雨飘下，那铁件便成了理想的器物。有时刘铁匠会把铁器放入水槽内，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你别小视淬火这个关键技术，火淬老了触地会折尖，火淬嫩了刃口会卷。淬火看老嫩，全凭铁匠师傅经验，一点大意不得。由于刘铁匠技艺精湛，淬火掌握恰到好处，打出的铁器结实耐用，刀斩钢绳、半轴淬火、斧不崩刃，十里八村的人都认可，成为庄稼人的抢手货，隔三见五就有小商贩上门批发铁器走村串户叫卖，同时为他回收磨损用钝的铁农具，不仅服务了农户，也为为铁匠铺招揽了生意。

然而，随着山村打工潮的兴起，耕田种地的人少了，铁制品使用量锐减，大垭铁匠铺倒闭了，但它见证了土地大包干农村农业繁荣的历史，见证了农村百业能人对发展生产力的贡献，像书签一样夹在山村发展的史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