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阉匠又叫劁匠也叫骟匠,是阉割家畜的职业名称,靠吹牛角号走村串户招揽生意,呜—呜—呜,昂—昂—昂,像黑管,像小号,明快浑厚的声音在村庄划过,穿透力很强。有猪牛羊需要阉的,就会迎着那回肠荡气的声音喊去,阉匠就顺着呼喊的方向上门服务。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民靠土地为生,家家户户喂猪养牛羊,阉匠是一个体面而且吃得香的行当。走到哪吃到哪,不愁饿肚子,兜里还装着现票子,是很多人羡慕的稳定职业。你别看阉匠操刀斩卵割睾很野蛮,实际是一个有技术有职业道德的细心手艺人,在那个养猪为过年喂牛为耕田的年代,阉匠主要是劁猪骟牛,阉匠把公畜母畜的输精管和输卵管都叫“骚筋”,能准确定位,一刀迅速切下骚筋,整个过程几分钟。从此让家畜万念俱灭,不在冲动,不在情绪激昂,不再思凡情,变得温顺平和,能吃能喝能睡能长肉,且肉质鲜嫩,膻味小,口感好。养殖户最怕的是阉割手术失误,不小心把骚筋割一半留一半,那真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说骚又不骚,说不骚它又朝三暮四寻欢作乐,成了不阴不阳的两性货,影响生长和发育、浪费饲料。特别骚犍牛没骟好见到母牛,它就缠缠绵绵往拢凑,有时也雄性勃发,态度暧昧,特别是套在犁上见了母牛就哞哞叫,偏犁沟狂奔追逐嬉闹,让犁地的人气急败坏,犁不成地。因此,主家要请那些技术功底深厚的阉匠,还要烟茶敬奉,酒肉款待,骚犍牛的睾丸就专门给他做下酒菜,难怪阉匠精神抖擞,脸色红润,身体壮如牛。
关庙镇大垭村有个技术功底深厚的阉匠姓李,他个头不高,长得很结实,一家三代都是阉匠,祖先是劁太监的,有过硬的阉割技术和止痛药物密方,是方圆百里信得过的阉匠,出门招揽生意,鼓起腮吧把号角吹的嘹亮,音调固定独特,老客户听到熟悉的号角声,就猜出是李阉匠上门了。他装备也很简单,一只牛角号,一把雨伞,一顶草帽,一只软踏踏的牛皮夹子,夹子里面装着用红布裹着的工具:小划刀、小挑刀、月芽刀、剪刀、配制的消炎止痛药等。他上门劁猪崽先喝上一大缸茶水,再抽上一袋旱烟,和主家拉些家常,一切完成后,便搬条矮凳子坐在院子里,用肥皂把手洗净,再用木盆打半盆清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棕色皮夹子,取出刀具。吹的牛角号照例会挂在墙上高处的木桩上,避免淘气的孩子去拔弄。准备好这一切后,李阉匠接过主家抓来的小猪崽放在地上,右脚踩住猪头,左脚踩住一只猪后脚,从盆中取出锃亮的小刀,娴熟的在公猪的阴囊部位划开小口,手指伸进去把公猪(芽猪)惹事的两个“睾丸”拉出来利索的割掉,再把割开的皮往里卷,阉割手术圆满完成,不需要缝线,猪也不会流血,整个过程在两分内铁定完成。小猪跑开后,李阉匠便慢条斯理的在水里清洗刀具和手上的血污,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似乎这一切简单得易如反掌。而劁母猪崽(草猪)就没有公猪那么简单,由于出生一个多月的幼崽,个体差异大,部位不好寻找。输卵管(“花肠子”)很脆弱,下手就必须小心翼翼。李阉匠眼不眨心不跳,只需在小猪的肚皮上准确定位划开胡豆粒那么大的口子,用镊子准确地把那根细如麻绳的骚筋利索的取出来切除掉,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劁后的伤口经过特殊处理,只需轻轻抚慰,小猪就能迅速恢复,伤口愈合得几乎不留痕迹。
阉割公牛叫骟牛,骟牛一般在阴历六月的晴天进行,公牛体型大、性子躁、力气大,但是,李骟匠确有一套拿手的绝招,不需要把牛的四个脚都捆住,那样既费力又危险,稍一不慎,就会引发血案。只需把前面的一只脚固定在树上,然后,用一根绳子套住后面相对应的另一只脚,高高的挑起,并栓在树上。牛只能两只脚可以动了,但是本能告诉它,它不能动,一动,它自己就会失去平衡。这时,李骟匠端着盘子,口里叼着刀子,蹲在公牛的胯下,用拳头轻轻击打它要命的部位,等待它饱满地充血,刀子雪亮地在空中轻划两下,一前一后,咚咚两声,公牛大势已去,两个血红白嫩惹事的“睾丸蛋蛋”就放进盘子里,骚犍牛就变成温顺的耕牛。
随着乡村产业的振兴,家庭畜牧养殖场迅速崛起,阉割技术服务需求更加旺盛。李阉匠虽然去世多年,但他的孙子毕业于大学畜牧兽医专业,不但继承祖传阉匠手艺,还能为畜牧防疫治病,牛角号依然在秦巴山乡吹的雄浑响亮,专用小药箱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成为乡村最受欢迎的实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