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尽时

一

城西公园第三棵樱花树下埋着我们的时光胶囊。去年今日，你握着我的手放进铁盒两张电影票根，说等三十岁时再来拆封。樱花簌簌落在你肩头，像撒了层糖霜。

此刻我攥着手机蹲在树下，屏幕冷光映着聊天记录里那句"宝贝我今晚加班"。两小时前，我亲眼看见你的车拐进城南酒店的地下车库，副驾坐着穿米色风衣的姑娘。雨丝突然斜斜扫来，打湿了锁眼锈住的铁盒。

二

其实早有预兆。上个月你衬衫领口沾着陌生的柑橘香，上周视频时总把镜头转向天花板。昨夜你酣睡后，我鬼使神差点开相册回收站——穿着我送你的灰色毛衣，在游乐园与别人十指相扣，日期是我们约定选婚纱店的周末。

梳妆镜突然蒙了层雾，原来是我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你翻了个身含糊喊"宝贝"，手指却精准避开我蜷缩在床沿的身影。月光把我们的影子切成两半，像裂开的拼图。

三

记得初雪那夜，我高烧到39度。你裹着羽绒服从城东跑来，怀里揣着滚烫的烤红薯。我笑你头发结冰像圣诞老人，你却把额头贴在我手背试温："要是能把病气过给我多好。"凌晨三点你趴在床边打盹，睫毛在台灯下投出小片阴影，仿佛稍纵即逝的承诺。

而今你站在玄关整理领带，我伸手想抚平那处褶皱，你却下意识后退半步。"最近项目忙，周末你自己去看婚纱吧。"关门声惊醒了窗台上的绿萝，叶片上的晨露重重砸下来。

四

雨下大了。酒店前台说1808房客人刚退房，地毯上遗落枚银杏叶形状的耳钉。我摸着右耳空荡的耳垂，想起去年秋天你在银杏大道说："这叶子像你的眼睛。"当时我笑你老土，却偷偷把落叶做成标本压在日记本里。

消防通道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躲进储物间。透过门缝看见你替她撑伞，伞柄上蓝丝带还是我系的那条。雨水顺着伞骨淌成帘幕，你们在帘后接吻的样子，像极了电影里我们的定情镜头。

五

"分手吧。"我把耳钉放在餐桌时，你正在热我炖了三小时的排骨汤。砂锅盖子"哐当"砸在地上，你的辩解混着汤水在地面蜿蜒："只是应酬...逢场作戏..."

我忽然看清你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个在婚纱店反复调整头纱的姑娘，那个凌晨给你熨衬衫的未婚妻，此刻正把碎瓷片一片片捡起。鲜血滴在银杏标本上，像迟来的梅花。

六

搬家的卡车碾过樱花树时，铁盒终于被雨水冲开。两张电影票根已被蚁群蛀成纱网，倒是你当年塞在里面的小纸条清晰如昨："我会永远保护你。"

手机突然震动，是你第27通未接来电。我按下关机键，转头看见后视镜里，自己正把蓝丝带从发间摘下。丝带随风飘向窗外，化作春日最后的樱吹雪。

七

昨夜梦见我们又回到银杏大道。这次我走向了相反方向，金黄的落叶在脚下噼啪作响。远处传来教堂钟声，惊飞了栖息在时光胶囊上的白鸟。

晨跑时路过花店，老板娘硬塞给我支向日葵："姑娘你眼睛亮晶晶的，比上个月来选玫瑰时有生气多啦。"我捧着花走向地铁站，玻璃幕墙上的倒影裙摆飞扬，像极了十八岁那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