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梢

作者｜柳金虎

印象中，“盯梢”一词好像是特务们的专利，他们一旦对某人起了疑心，于是便会暗中盯上梢，仿佛口香糖粘到鞋底一样，甩都甩不掉。战争题材影片里，此类镜头颇多，每每看得我心中惴惴。想不到，一次去市区一家超市替女儿买方格本，我也被人给盯了梢。

那是一家新开的自选超市，店面颇有些规模，货架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超市内，顾客如潮，不少人都手提一个货筐，忙碌地挑选着各自需要的物品。在每排货架旁边，站立着一位身穿黄色小马甲的女营业员，负责整理架上的商品和回答顾客们的垂询。

说起来，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我所在的这座小城里，监控摄像头这种高级东西要在数年后才登堂入室发挥作用，所以，彼时的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相对隐匿的空间里。不像今天，从你一出家门开始，便置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中，连点隐私都藏不住。对不起大伙儿，扯远了，还是回到二十多年前那家新开张的超市里吧。

我的任务只是买几个方格本，因此是不需要提小货筐的，所以进到超市以后，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优哉游哉，宛如没事人一样挨个货架转悠，寻找着学习用品的陈列处。虽然时过多年，我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我绝对没有吹口哨。否则，进门就成了重点对象。

我若无其事地转悠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尤其不能让人看出我内心深处的那种初进大超市的慌乱来。令我感动的是，每转到一个货架跟前，年轻漂亮的女售货员都要礼貌地冲我微微躬一下身子，然后粲然一笑：“您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我想，自己只是买几个本子，况且自己也没甚急事，怎好意思劳动人家帮助，还是自己动手找吧！这么想着，就顺口回道：“没事，随便转转。”

终于，在最里边一个货架上，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文具，于是心下激动，双足急奔过去，俯下身仔细寻找起方格本来。货架上的文具真是太多了，各类包装工具，各种书写用品，各种作业本子，密密匝匝地排列在一起，看来，要想找到小女所点名要的那种方格本，还真得费点工夫才行。好在，自己此行没别的事情，慢慢找吧。我于是蹲下身子，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本子里一一翻看着找将起来。

有点蹲累的时候，我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下双腿，不想这时候看到了一位女售货员的圆溜溜的眼睛，正从对面货架的空隙里向我这边射过来。见我顺着那光线看过去，那双眼睛仿佛被烫了一下，啪的连忙移开。然而当我再次蹲下来后，余光发现那双眼睛又盯了过来。见我又看她，她忙又匆匆转移了视线……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我心里有些毛起来，不知那漂亮的女售货员缘何对胡子拉碴的我有感觉！

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几乎就在我否定的同时，心里陡然虚起来，脸上也冒出了汗。虽说超市里的空调比较凉爽，但我却觉得浑身燥热，表情极不自然，然而越急就越是找不到我需要的东西。

在我又一次捕捉到美女那双警惕的圆眼睛时，我心底的承受力彻底坍塌了。有心开口向她请求帮助，但似乎已经为时晚矣，人家听了会怎么想呢？早就问你要不要帮助，你早干嘛去啦，一看你两手插裤兜那模样也不像个买东西的，你这是露馅后的故作镇静吧！

天哪！我再也没法在超市里呆下去了，赶紧闪吧！

不料，就在我灰溜溜推开那超市的转动门时，里边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早就看那人不像个买东西的，亏我盯得紧！”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敢进那家超市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