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组诗）

□ 屏障

清晨，阳光还没有透进来

窗帘是一道屏障，另一道

住在身体内部

在夏天，连风都懒洋洋的

可以吹上一阵子

也可以不吹

一棵枣树递过来的荫凉有时长一些

有时短一些

只有蝉在不停地嘶鸣

仿佛要把枣树内部积攒了三十年的愤懑

一下子喊出来

2025.6.25

□ 伞

今天，雨是一个极细致的词

夏天的风打开慢镜头

伞斜置在镜头之外，随风空转

鸟叼走了枝头的最后一朵玫瑰

只有刺儿在时间里明亮

有阳光的日子，我逃开它反射的毒

找一片树荫遮盖我裸露的伤口

雨与房檐上的青瓦仍滴滴嗒嗒地说着情话

细听，里面似乎仍有宋词里的宛约

时间尚早，我不再自说自话

草尖上的露珠，此刻滑落或者不滑落

都已毫无意义

鸟在枝头呼唤，便有另一只鸟在空中回应

而天上的雨仍如蜘蛛吐丝

让人感喟时间里丝滑的成分

湿了半截的院墙仿佛在临摹一个“山”字

此时的雨丝太细，我粗拙的笔尖已无法临摹

雨中仍有影子移动，而伞已闲置多年

2025.6.27

□ 万籁俱寂

月亮被寂静举到高处

云薄了许多

猫头鹰自说自话

而我的大门紧闭

邻居家的狗吠拖着漫长音节

仿佛一大串省略号

记住昨天的人未必记住前天

风一遍遍翻动树叶

雨消停了一些

它不消停

墙上的时钟就永远敲个不停

2025.6.19

□ 我停在原地，没有什么可以放飞

有风的时候，花瓣就有了翅膀

可以左右地飞，也可以上下地飞

有的花瓣飞进了湖泊

就成了彩色的小船，一漾一漾的

湖水因此有了梦想

而我仍停在原地，没有什么可以放飞

在跌跌撞撞的人间，我一次又一次宽恕了自己

我尽力蹲下去，与草为伍

我习惯了身上的青草味儿

一一这更接近于归宿的味道

对于高处的凌霄花，我也只是轻轻扫去一个眼神

便迅速别过脸去

2025.6.16

□ 下午的阳光数着地上的草

请不要走开。下午的阳光正移步过来

从一面墙上的红砖数起

然后再数地面上的草

麦子已经收割，阳光有时也数一数麦管里冒出的热气

一只斑鸠从田间退回树梢

退回阴影下的孤寂

阳光也呼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每呼喊一声

黝黑的脊背上那滚烫的汗珠

便会滴进土里

我敬爱的父亲，就这样不声不响

把自己的名字埋进地下

作为树枝，我不敢晃动

生怕会惊醒他来生要做的梦

202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