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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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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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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初的一天,妻一进家门,就非常高兴地说:我办了一个高碑店市里的公交卡,再去北京,从咱小区的门口,直接上车,一直到通北京的公交站,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也直接坐车到门口了。这样,在高碑店有公交卡,去北京有公交卡,在北京市有公交卡。来回太方便了,又不花自己一分钱,真好。以后也不用你那么辛苦地来回接送我了。

可是,她再从北京回来,第一次用上公交卡,坐车到小区门口时,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从小区门口,到我们的住楼,不到一百米的路,就休息了两次。我说:你可能坐车太累了,好好休息下吧。她洗了澡,泡了脚,和我一起,喝着热水,看着电视?这一晚上,也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舒服。第二天,她说肚子疼。我和她去了高碑店市医院,做了个B超,说是阑尾炎。我说:阑尾炎没事,做了就好。妻说:咱在哪儿做?我说:去北京做吧,这样保险。

我就陪她去了北京,女儿挂的是北京三院的急诊。做了B超,做了CT,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医生拿着片子和结论,仔细看了看,说:确实是阑尾炎。太严重了,穿孔了,有大量的积液。立即手术,可能积液太多,有点小风险,消炎后,积液没有了,再手术,更保险些。你们看,选哪个方案。

妻说:先消炎吧。她问医生:现在就住院吗?

医生说:住院要挂号,挨个,可能要等十几天甚至一个月了。急诊手术,现在就可以。

妻说:那就等吧。

医生说:那就在诊断书上签字吧。

我说:不住院不手术,也要签字吗?

医生说:都要签。

妻就在诊断书上,写上同意,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北大三院住不下,病情也不允许等啊。再说,这种小手术,在哪个医院都行。我们就通过亲戚介绍,住进电力医院普外科。

责任医生非常细心,也非常热心,看完重新做检查,说:没事,几个不正常的指标,调理下,炎症消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手术。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守着妻。病房里,三张病床,挨着门的是妻。挨着窗子的,是一个危重的病人,有专职的护理,护理在她的床前支了一个钢丝折叠床,她睡在那儿。中间的病床,没有人。那个护理看我干巴巴地坐在妻的病床前,说:你可以租一个这样的临时床。我问:怎么租?她说:你问护士,还有床吗?我就去问护士。护士说:没有了。我就回到病房,呆呆地坐着,看妻睡着了,睡得很香,我就悄悄走出病房,在楼道里溜达。溜达来,溜达去,快十二点了,看值班护士台子旁,挨着窗子的,有一个桌子,桌旁有凳子,就走过去,坐在那个凳子上,趴在那个桌子上,抱着头,合上眼,迷糊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夜深了,有点凉,不过,自己也没有太凉的感觉。值班护士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大叔,你这样睡,不行,会感冒的。我睁开惺忪的眼,说:没事。我突然想起妻是不是醒了,是不是有事,急忙往病房里跑。护士跟过来,说:大叔,这个病床今晚上没有人,你就在这床上睡吧。我说:谢谢。就在这个病床上睡了一夜。睁开眼,天亮了,楼道里传来哗啦啦的打扫卫生的声音,又传来“领饭了”的叫喊声,妻还在睡着,那白色的大袋子的营养液,还没输完。走出病房,我看到那个值班的小护士,还坐在那里,我想走过去,向这个小护士,鞠个躬。但没有鞠,只是在内心里,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那个我睡了一夜的床上,有病人了。妻说:晚上,你在这里不能休息,就回去吧,我一个人行,能起来,能下床,能喝水,能上厕所。我说:那我也得看着你输完液再走。妻说:输完液,就下两点了,没有公交车了。我说:我打的回去。妻说:你会吗?我说:会了。妻说:怎么会的?我说:我在网上问了问,怎么打的,就会了。这样,等妻输完液,我打的回到家时,已经快三点了。累是累点,觉睡的还行。我回到家,躺下,就着。睁开眼,天早已大亮,看看墙上的挂钟,7点多了,脸顾不得洗。牙顾不得刷,急急忙忙赶往大钟寺,去坐公交车。坐上300路外快公交车,到医院,已经8点,妻已经吃过了饭,饭是送饭的服务员送到病房里的。我定的自己的饭,还在桌上放着,我拿过来吃了,对妻说:早晨不输液,吃饭前,我不在,你别光躺着,自己到外面溜达溜达。妻说:我没劲,溜达不了。旁边病床那个人说:今天早上,大姐没有溜达,也没有躺着,自己下床,在病房门口,站了好大一会儿。我想象着妻一个人孤独地,在病房门口,站着的情景:她站在这儿,依靠着门边的墙,神情呆滞地望着楼道,望着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这里没有她的一个亲人,她会是多么难受啊。我的内心一阵酸醋,我说:今天给你顾一个护工,晚上早上,我不在时,有人陪着你。我还是像平时一样,在这里守着你,还是看着你输完液再走。妻说:那你就早走一会儿。我说:早走,不放心,我还是看着你输完液再走。这样做,这个护工,挺有福,白天8点后,有我在,她基本没有事做,晚上两点前,她早早就在妻的病床前,支上那张遮叠床,呼呼地睡上了。工钱一分不少,一天280。

到了第七天,医生说:看现在各项指标情况,有点不像阑尾炎,但不管是不是阑尾炎,阑尾也要切除。

我和女儿把她送进手术室,看到手术室的门关紧了,女儿搂着我说:我害怕。我说:怕什么呀,就是一个阑尾炎,小手术,不用怕。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喊我们过去。这个时候,妻麻醉后,还没有醒来。

医生把手术后的东西,拿给我们看,说:不是阑尾炎,阑尾上一个肿瘤,阑尾切除了。腹膜上也有许多的瘤,大大小小的一片。腹膜上,有两个大一点的,也切下来了。其他的,切不了。这应该是恶性肿瘤,转移了。具体哪一类肿瘤,看病理化验结果吧。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病人最多能活一年。

我和女儿的心,都沉进了大海。,

化验结果出来:恶性间皮瘤。

医生说:转院吧。

等了些日子,北京肿瘤医院接诊,会诊后,告诉说:直接胸膜手术,风险极大,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人就完了。建议保守治疗,一个化疗。一个是双免治疗。双免治疗,就是指抗PD-1/PD-L1和抗CTLA-4的两种药物,联合使用,治疗肿瘤的方法。这种方法没有付作用,安全性大。每隔21天输一次液。我们就采用了这种治疗方法。医生说:药物有两种,一种是国内的,一种国外进口,进口的药效果好,价高,经济条件不好,就用国内的,女儿说:用最好的药吧。

说这话时,妻站在旁边。医生对妻说:你出去一下。妻就听话地走出去了。这个医生又重复了,在电力医院手术医生的话,说:不管用多么好的药,她的这个病。最多能活一年。我神情呆滞,女儿却变得异常冷静,说:我们尽最大努力配合治疗,我们还是有信心的,相信你们会尽最大努力,治好我妈的病。我拉了拉女儿的手,说:钱的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女儿说:你不用管,就是把北京的楼都卖了,也得给我妈治病。

从这一天,妻就走上了双免治疗的路。双免治疗,21天一个疗程,没有报销,价又高,但有一部分药是赠送的。我们去北京肿瘤医院输液,女婿早晨7点前开车,拉着我和妻,先去赠药站点取药。路上妻和女婿不停地叨叨:这个病,就是来得早一点,孩子正是用人的时候。哎,人的命,天注定。不管治疗结果好与坏,都能接受。8点后,我们把提前准备的证件,递上去,取了药,女婿再开车把我和妻送到北京肿医院。女儿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她领我们取号,办住院手续(每次输液,就是一次住院),再把提前做的心电图和加强CT给医生核实。药放到输液室外面的台子上,就算挨上了号,再等着叫名,抽一次血。就光等着输液了。女儿才去上班。挨号的病人,里面一屋子,外面一屋子,所有的凳子上,都坐满了人。外面的那个大屋里,有个中年妇女,坐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胸,哎呀哎呀地大声呻吟。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不管怎么呻吟,也没有一个人送给她一句安慰的话,更没有人给她一点帮助。她就那样呻吟着,像妻一样等着挨号。妻坐在女儿提前给她买的折叠凳上,背着挎包,背靠着墙,头靠着墙,眼睛不停地望着不断变换人名的电子屏,竖起耳朵,听着叫出自己的名,字妻就这样看啊,听啊,一直到下午三点,才报出她的名字。我送她到输液室,轻轻地透了一口气,坐在妻坐坐过的凳子上,待了三个小时,妻才走出输液室。我背上折叠凳,背上输液用完,下次要还给赠药点的箱子,拿过妻的水杯,拉着妻缓缓走出医院。快到门口时,有两个老太太在说话。有个人说,得这个病,就得倾家荡产啊。妻听了一耳朵,说:你听到了吗?我说:别听他们瞎扯扯,你要有自信,女儿说了,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你的病。妻叹了一口气:女儿天真啊。我说:你要自信,你要自信啊。我拉起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公交站。

回到家,女儿说:医生说了,可配合中药一起治疗。第二天。女儿就挂中医专家号,带着我和妻去开药。一专家开了那么多的中药哇,拿回家,我和女儿一副副地熬好,叫她喝,一开始还行,没有不好的反应。又找了一个专家开了很多,再吃,就受不了啦,啊啊地吐。吐得叫人焦心。我说:中药停一停。看看如何。奇怪,不吃中药,就不呕吐了,也能慢慢下楼,在广场溜达了。

这天妻特别高兴,她说:我快两个月没有理发了,我去理理发。她骑上电动车,我在后面跟着,陪她去五道口南面的一个理发店,去理发。我第一次去这个理发店。这是一个很豪华的理发店,那么大的屋子,那么精美的设备,空气湿润又凉爽,一个个理发师,都是那么精美的发型,人也长得很漂亮,小姑娘的小嘴巴巴的,礼貌地给妻让座,给我让座。原来这个地方,是女儿定的提前交费,有特殊优惠的地方,女儿、女婿、妻,平时都是到这里理发的。我坐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凳子旁有茶几,茶几上有水,有茶叶,茶几旁有花。我品着茶水,欣赏着五颜六色的花,看着妻理发。我看到,妻的神情,放松,安逸,舒适,端详。那样子,好像又回到一个美好的境界,好像又回到一个新的人生。她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地笑。笑得很甜,很美。自从查出这病来,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笑过了。理完发,她从那个理发椅子上站起来,还向理发师,道了声谢谢。她向我走过来的时候,脚步轻轻,满脸的笑容,像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像朵含苞待放极其鲜美的花。

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妻最后一次在北京理发吧。

理完发,我带妻回到高碑店静养。下了北京直达高碑店市的公交车,我们一起坐高碑店市内的公交车,到小区。妻用的免费公交卡,我是扫码交费的。

回到家,过了两天,妻说:也给你办一个高碑店市内的公交卡吧,以后我去北京,你都会跟着,咱们都有公交卡,就方便多了。我说:行,我自己去办吧。妻说:我办过,熟,还是我领你去吧。这天,妻骑电动车,我骑自行车,先去高碑店派出所。路不远,却走了几个街,拐了几个弯,才到。我要是自己导航过来,可能要麻烦多了吧。进了派出所,妻把我的身份证,交给那个小姑娘,小姑娘说:住房的证明看一下。妻说:上次,我办过,给你看过,这次没有带来,你在网上查一下,上次拍过照吗?小姑娘查了查。说:没有。妻说:这是我的老伴。小姑娘说:有结婚证吗?妻竟然这么精细,随身携带的包里有结婚证,她拿出来,交给小姑娘。小姑娘一脸微笑,说:行吧。我们为老百姓服务,能关照的,都关照,能让你们少跑道的,就尽量让你们少跑。说罢,就开了证明。这个小姑娘这么好的服务态度,叫我感动。我自己也当过那么多年的公务员,也是单位出明的好人,可当年的我,对找我办事的百姓,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这次也多亏妻跟着来,要不然,我没妻这么精细,肯定会多跑一趟。下午去军隆集团一楼收费大厅,拿公交卡,我一个人就行了。可妻还是不放心,还是一起坐车陪我去的。其实,这次真的简单,身份证递过去,派出所的证明递过去,一个字也没说,公交卡就到我的手里了。我知道妻为什么要陪我来。她是想在生命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多陪陪我吧。这是极其平常的小事,可是现在想起来,眼里竟然涌动起这么多的泪水啊!

以后,回到北京,输液治疗前,妻都要做一个心电图,坐一个血常规检查,做一个加强CT。做心电图,做血常规,在近处的海淀医院就行。心电图,很省事,到了就做,一般不用等。做血常规,是空腹的,早晨不吃饭,人们都想早去,早做完,早回来,早吃饭。早晨挨号的人非常多。挨号等的时间长,站久了,累。人们就按顺序,从一排,到二排,三排,四排,一排排,长龙似的往后挨。上班的时间到了,可以去号了,人们齐刷刷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像弯弯曲曲,甩开的龙一样,向前游动。随后,在取号机前,排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有人错位,没有人不守规矩。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扶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走过来,估计,这老人是她的爷爷吧。她扶老人坐下,直接插队,站在我和妻的头里,后面传来许多不满意的嘘嘘声,但没有一个人喊叫,直到那个小姑娘取走号,后面的人,才问妻:你怎么叫那个孩子,插队在你的头里,不吭声?妻说:还吭什么声啊,你没看到这孩子带来的那个老头,哼哼唧唧的多难受哇。其实,来看病的这里的每一个老人,都是一样的不好受。我想,还是和妻一样,原谅这个不守规矩的孩子吧。

做完心电图和血常规检查,就要到北京京西肿瘤医院做加强CT。这北京大学肿瘤医院指定的医院,医疗信息和北大肿瘤医院联网。去京西肿瘤医院,坐368外环公交车,要在航天桥下车,换77路,要爬上航天桥,再从航天桥下来,才能改坐77路。路不熟,我先自己先爬上去,再从另一个地方走下去,看准了77路上车的位置,再过来,拉着妻,缓缓爬上那个桥。妻上桥有点吃力,我在前面,转过过身子,拉着她的双手,倒退着,一点点地向上走。我想到,几个月前,我和她一起去爬山,她爬得比我快多了,还不停地回头,喊我,给我加油。今天她爬这样一个小小的桥,就这样吃力。爬上去了,我们再缓缓下桥,一同站在那个位置等车。风吹过来,有点凉意。凉风让妻的头发飘起来,衣服也抖起来,她还是拿着手机,盯着导航,盯着导航里车要过来的时间点。她说:还得等8分钟,77路车,到这儿,还有4站。我说:不急,咱慢慢等。她也说:不急,不急。我看到,她紧紧盯着从身边过去的一辆辆汽车,面容有些憔悴的样子,我拉了拉她的手,想给她点鼓励。车来了。我没有扶她。她自己挺起了笔直的胸,上了车。

第一次去京西肿瘤医院,不知道,做CT要提前预约,挂了号,交了费,医生说:没有提前预约,上午做不了,要等下午了,今天下午的预约号,要到三点了。妻说:那就等吧。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医生叫到我们的号,妻打了造影剂,医生说:去喝水,500-1000升,喝三杯水,就差不多。三杯水,对一个病人来说,一次喝下去,也不太容易。这水,热了不行,凉了不行。我就在那个接水的机子上,接一点凉的,再接一点热的,反反复复地兑。妻觉得合适了,就坐在那个凳子上,一口一口地往下咽。一杯水喝完了,我再去兌。妻像喝药似的喝下三杯水,做完CT快4点了。可是早饭还没吃。女儿在班上,微信催了五六次:做完CT要到饭店去吃饭,千万不要凑合呀。妻说:不去饭店了,不是怕花钱,再去饭店,实在没有力气了,咱就在这儿吃一点吧。我拉着妻的手,走到院子里,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石凳旁,是一大片紧紧贴在地上的绿草。妻脚下的那片绿草,是顽强地从沙地里钻出来的,已经被好多人踩过,叶子有点蔫,依然焕发着生机和活力。妻拿出面包,她一块,我一块,吃起来。妻没有喝水,刚才妻喝的水,太多了,不能再喝。我想喝,没有喝。妻不喝,我想就这样陪着妻。这也算做同甘共苦吧。我想这样,她的心情会好些。妻吃着面包,我也吃着面包,一起望着这没有墙的院子外面。外面街道的车辆,依然那样一辆接一辆跑着,行人依然那样急匆匆地走着,太阳依然那样暖,小风依然那样轻轻地吹着。妻的神情,没有忧伤,也没有欢快,她只是这样平静地望着这一切。平静静的像一潭湖水。我不知道妻在想什么。我只在心里想:亲爱的妻,你的病。快点好起来啊。

后来,妻的病,确实越来越好。小腹两侧的积液,一边完全消除了,一边明显减少。肿瘤也缩小了。各项指标,完全正常。北大肿瘤医院门疼痛科的医生,看后说:两种止痛药,羟考酮停了吧,只吃氨酚曲马多吧。在后来,曲马多也停了,疼痛消失了,这是多高兴的事啊。

妻说:今天高兴,咱到燕赵公园去玩玩。

那一天,我和妻,在这个公园的一个木凳上,在金色的阳光下,背双双依在木凳的靠背上,望着蓝蓝的天空,望着翻起涟漪的湖水,坐了很久。身旁一道道飞向天空的水柱,吱吱地响着,把细细的粉末一样的水珠,喷在我们的脸上,洒在我们的头上。水湖里的鸭子嘎嘎地叫着,张着黄黄的尖尖嘴,扎煞着黑色的翅膀,在水里畅游着。几个孩子在旁边这个两人高,花一样的木球旁,从这些孔孔里,钻来钻去。妻和我肩靠着肩,说:以后,有时间,咱们就常到这里玩。这个时候,她像个孩子一样动情,又指着湖边高高的白色的大棚下,说:走,咱到那边玩一会。

这大棚下是一片沙地,成群的孩子在玩沙子,双腿蹲在沙子上,屁股坐在沙子上,痴迷地抓起一把把的沙子,放进瓶子里,放进兜里,也塞进自己的裤裆里。还有的扎煞着胳膊,呼着叫着,在沙子上跑来跑去。妻说:小时候咱们喜欢玩土,玩土和玩沙子一样有趣,看到他们这样玩,就想到咱们小时候的趣事。她说着,走进那片沙地里,蹲在了地下。我也走过去,和她一起蹲下。我们像两个顽童一样,一把把地抓起地下的沙子,再让沙子哗哗啦啦地从手指缝里流下来。太高兴了,妻竟然哼起了《童年》的歌: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

她唱得动情,我也和她一起哼唱着。

然后,我们走到前面那个高一点的石山前。

石山下面有个水池,水池里是绿色的水草,水草边坐满了大人,大人不眨眼地望着石山上贪玩的孩子。我想起,那天,妻和我也走过这个石山。妻拉着我,说:咱也上去玩玩。我说:山上的都是孩子。妻说:咱老了,要有童心,也像孩子一样玩嘛。我说:要小心,别摔着。妻说:没事,小心就是了,慢慢上。她在前,我在后。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往上走。一步步,我们爬上去了,像孩子一样嬉笑着爬上去。我站在石山的最高处,像小孩子一样叫了一声。妻没有叫,开心地笑。

从那个石山上下来,我们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棵玉兰树。树上开着红的花,像火一样红。不到玉兰开花的时节,看到了开花的玉兰树,妻觉得很神奇,就傻傻地看。我说:不是真的。她说:不是真的也好看,我站在树下,给我拍个照吧。她紧紧搂着那棵树,抚摸着那花,快乐地望着远方。我轻点手机,给她拍了一张。拍完,她说:拿过来,我看看。我打开手机,放到她的眼前。她的眼里闪着亮光:还行。这还行两个字,叫我心花怒放。她说:要是真的就更好了。我说:下次,咱们来,给你拍个真的。

可是,还没等到下次,真的玉兰开花的时候,妻的病又出了问题。

十月下旬,我带着妻,做完第六次双免治疗,在白塔庵站,下了公交车,妻说:怎么走路,像踩着棉花一样啊。我说:是不是坐车坐的,脚麻了。妻说:不是。我说:能走回去吗?她说:没事,能的。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正是交通高峰期,满大街的车,一辆挨一辆。我牵着她的手,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还行,走路,也没有看出,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到了家,解大便困难,喝了两支促使胃肠蠕动的乳果糖,她觉得肚子疼。这乳果糖平时常吃的,这次是肿瘤医院医生开的,和原来的不一样,可能药效强,又多喝了一支,就疼得受不了啦。妻去了一次厕所,便排出来了,肚子还是疼得厉害,不光肚子疼,好还啊啊地呕吐。我和女儿面对这突发情况,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女婿说:快去医院吧。女婿就开车,送她去了电力医院,还是上次住的那个普外科。哪知道,妻出了这个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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