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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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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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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的文化人生

江西吉安是一块文武宝地。参观了梁兴初的故居,我的心便驰往了永丰。也许,永丰在中国地图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永丰的欧阳修,却如一颗耀眼的明星闪亮于中华儿女的心中。这位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文曲星”,其在沉浮中成就的文化丰碑一直令我仰慕与膜拜……

欧阳修的一生,是北宋文人士大夫命运的缩影,更是一部在时代波澜中用赤诚与坚韧写就的文化史诗。他的文化人生并非书斋中的孤芳自赏,而是在一次次政治跌宕与民生体察中淬炼而成,其深度与广度远超文学本身。

欧阳修一生三遭贬黜(夷陵、滁州、亳州/青州/蔡州),每一次都成为其创作的高峰期。庆历五年(1045年)贬知滁州,看似政治失意,却成就了《醉翁亭记》这一旷世名篇。在滁州,他“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这种“乐”并非超然物外,而是源于“年丰物阜”“与民共乐”的深切关怀。他将日常巡城所见的“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的质朴生活写入文章,赋予其永恒的生命力。

贬谪绝非消极避世。在偏僻的夷陵,他“尽阅旧案”,整顿吏治,写下《夷陵县至喜堂记》,强调“治官如治家”的务实理念。知扬州时,筑平山堂,留下“远山来与此堂平”的壮阔词句,其“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的豪迈,全然不见迁客的萧索,彰显了其超越个人荣辱的豁达与担当。

这份对民生疾苦的体察与担当,植根于童年母亲郑氏“画荻教子”的深刻烙印。沙地上写下的“廉”与“直”,不仅是书法启蒙,更是塑造其一生风骨与文学灵魂的核心密码。

北宋初年,浮华空洞的骈俪文风盛行。欧阳修早年便以韩愈为榜样,高举“文以载道”大旗,成为古文运动的核心领袖。其《与高司谏书》如锋利匕首,痛斥谄媚小人;《朋党论》则如洪钟大吕,直言“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以雄辩逻辑和凛然正气,为革新派发声,赋予散文干预现实、明辨是非的磅礴力量。

欧阳修的胸襟与眼光是其文化领袖地位的关键。他读到苏轼文章,惊叹“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力荐这位青年才俊。他对政敌王安石的文章也由衷赞赏其“文甚古,似扬子云”。曾巩、苏洵、苏辙等文坛巨匠均曾得其识拔与提携。正是这份“为文坛开生面”的无私格局,使他成为北宋文坛承前启后的枢纽,奠定了北宋文学群星璀璨的基石。

私修《新五代史》是欧阳修史学的最高成就。他效法《春秋》笔法,“褒贬善恶,义例精密”,如将历仕数朝、毫无气节的冯道列入《杂传》予以贬斥。主持官修《新唐书》时,他删繁就简,力主“事增文省”,力求史料精准、文风凝练。其“事信言文”的主张,将史学的真实性与文学的表现力完美融合。

晚年退居颍州,自称“六一居士”(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琴一张、棋一局、酒一壶,加一老翁)。其《集古录跋尾》是中国现存最早的金石学专著。他系统收集、考订钟鼎碑刻铭文,用以“证史之阙谬”,开创了利用出土文物证经补史的新学术路径,影响深远。

其散文题材广阔,既有《醉翁亭记》的山水之乐与民本情怀,也有《秋声赋》中对自然肃杀之气与生命流逝的深沉哲思(“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更有政论中力透纸背的锋芒。

其词作亦风格多样,既有《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婉缠绵,也有《生查子·元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清新隽永,更有《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中“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的豪迈洒脱,展现了士大夫丰富的精神世界。

欧阳修的文化人生,是“贬谪”与“赤诚”“文心”与“史笔”“领袖”与“学者”多重角色交织的壮阔篇章。他的每一次政治沉浮,都成为其文化创造的新起点;他对民生的体察、对文风的革新、对史学的求真、对后学的提携,无不贯穿着早年荻杆画沙时写下的“廉”与“直”。正是这份在宦海风波中从未褪色的赤诚,让他笔下的山水有了温度,史书有了筋骨,文章有了灵魂,最终在颍州的波光里,凝练为“六一”的澄澈与丰盈。真正的“文心”,正如那历经风雨依旧高悬的醉翁亭匾额,早已超越纸墨,融入他踏过的山河,牵挂的黎民,以及代代传承的文化血脉之中,成为中华文明星空中永不陨落的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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