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心语

秋深了，中秋又要来了，月儿快要圆了，而我，却要离开大树这个“家”的枝头了。

秋风轻轻掠过“家”的枝头时，我便懂了告别的意涵。离开，不是仓促的坠落，是旋着浅黄的弧，贴着风的纹路慢慢地沉——像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揉进了这迟缓里，每一片叶脉都舒展着从容，仿佛不是离开，是赴一场与大地早约好的拥抱。

总有人说我是凋零的符号，却忘了我曾托举过樱花的粉白。春日里，我把影子铺得厚实，替刚冒尖的青果裹住细绒，任蜜蜂在我肩头歇脚；盛夏时，我织成浓荫，让纳凉人的蒲扇都染上细碎的光斑。那时的绿是鲜活的担当，是荫庇与托举，如今褪成赭黄，不过是把热烈藏进了纹路里，像老人把往事收进皱纹，每一道都是温柔的佐证，都是岁月的刻度。

落在地上的日子，倒比挂在枝头更自在，更轻松。鞋底碾过的脆响，不是疼痛，是与大地亲密的私语；保洁阿姨扫帚拢起的堆叠，也不是委屈，是给尘土让开的路，是便于行人前行。我从不抗拒这样的“低微”——既然曾站过高处扮靓过春天，便也能坦然躺在低处，任脚步来来去去，任雨水打湿脊背。这世间的热闹与冷清本是一体的，接受了前者的荣光，便该容得下后者的平和与沉默。

秋雨多了几阵，我便开始蜷成褐色的信笺。不是枯萎，是把自己慢慢融进泥土的缝隙里，像给大地写一封长长的回信。阳光的记忆、星月的私语、还有春日里那阵拂过我肩头的风，都被我熬成了养分。没有轰轰烈烈的告别，只在黑暗里静静等，等明年新绿的脉络里，藏进我未曾说出口的祝福——原来最高尚的奉献，从不是留在台前，而是甘愿在幕后，让下一场生机更蓬勃，更嫣然。

偶尔有月光洒下来，我还会想起挂在枝头的日子。想那些夜里，星月如何把清辉落在我掌心，想春日的风如何带着花香掠过我的发梢。不是伤感的怀念，是像老人想起年轻时的恋人，温柔里带着释然。我知道那些时光不会回来，却早已把它们刻进了生命里——就像人不会永远年轻，却能把青春的光，藏进往后的每一个日子。

后来有只手轻轻拾起我，把我夹进一本翻开的书里。书页的墨香裹住我，我便成了一枚时光的书签。没有了风吹雨打的日子，却多了与文字为伴的温柔——或许某天，夹着我的人翻到这一页，会想起某个秋天的午后，想起风里飘着的落叶，想起那些关于告别与留存、奉献与怀想的故事。原来生命的尽头从不是消失，是换一种方式，把美好留在别人的记忆里，像一封未曾寄出的信，却永远藏着最真挚的情思与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