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贸市场四题（组诗）

1、好心人

在集贸市场能遇到好心人吗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既然是市场

我只求买到最便宜的东西

摊主只求卖个好价

笑脸相对，说客气话

不过是买卖双方最基本的行为

不能说这就算是好心人

好心人遇见事

只想着能为别人做点什么

从不问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看见摊主卖价过高

他会暗示顾客

去外面的路边摊看看

却不知那个细微动作

正无声地压弯另一杆生活的秤

2、往日重现

白露刚过

候鸟每天光顾的集贸市场

开始拆摊，四组摊位只留一组

这意味着整个避暑胜地

仅剩不多的候鸟仍在坚守

这不免令人伤感

有什么办法能让集市再热闹起来

这并非痴念，几天后

电视短剧组要补几个镜头

重现盛夏市场繁荣景象

在社区帮助下

临时召集了摊贩与候鸟

理发摊也是从别处搬来的

我被拉住扮演顾客

尽管头上早已寸草不生

但还是被按在理发椅上

装作刚理完发的样子

镜头从扮演理发师的演员

为我解下围布开始

反复拍摄了多次

围布也跟着系上又解开

就像一次又一次

敞开又掩饰我日复一日的生活

3、撤摊

白露过后，市场像退潮的沙滩

你的河鱼，我的海鱼

在相邻的塑料盆里，共享变薄的晨光

剧组来时，导演一挥手

摊位合并成布景，我们重现盛夏的忙碌

假装讨价还价声中

真实汗珠落在同一块砧板上

现在镜头已拍完，候鸟回归

撤摊的日子越来越近

我们总同时抬头—— 云朵经过时

两盆清水泛起相似的波纹

空荡的市场只剩一个未说破的谜：

究竟先消失的，是水中欲言又止的倒影

还是那句道不明的——明年再见

4、集贸市场未来考古学

终于，集贸市场被拆成一片废墟

推土机推走最后一铲砖屑

在原瓷器摊的地方，我们捡起青花瓷碎片

地下应该还有，有人提议就不要挖了

等未来某天，戴白手套的人

会从瓷片的裂痕里，捞出整个市场的喧哗

还有我们站在这里

讨论未来考古学的这个下午

此刻，风仿佛从地底涌起

被拆平的市场，突然挤满追我们的人

我们变成自己时代的逃犯

每一寸空白都写着通缉令

原来消失才是最显眼的纪念碑

而存在，不过是迟早被挖出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