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六章

1、执念

知道鸣沙山以庞大的身躯

替它挡住了肆虐的西北风

知道党河与疏勒河在沙漠深处

为泉眼输送不绝的水源

但我仍执念于数清每一粒沙

追问一滴水为何选择在此停留

像要在天地谢幕之前

找出所有叙事里，那枚月牙的印记

2、共呜

月牙泉畔，已听不见沙的鸣响

漫山遍野，是人潮涌动的喧嚷

当你向鸣沙山呼喊一声

更多的声音将你淹没

要把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喧腾

凝成一个声音，是困难的

可你仍乐此不疲——

对着泉水和它赖以生存的地下河

放声歌唱。你是它们中的一员

却未必能读懂它们内心的全部

每次歌唱，纵然收到一种回声

却永远，绎不尽风中的共鸣

3、永恒

来到鸣沙山东侧

太阳已西落，余晖如彩带轻舒

环绕月牙泉的沙山镶着金边

最后一队骆驼，正沿山脊走远

我收起望远镜

凝神望去，终于看到

那清澈的泉水，是沙海奔忙里的停顿

是天地对望千百年，终酿成的答案——

原来永恒，本是一滴湛蓝的寂静

4、骆驼

刚才还晴空万里

而顷刻之间又狂风大作，黄沙飞扬

在广播指挥下，我们手拉手原地蹲了下来

此刻，我们迸裂出沙漠之舟的基因

化作一头头匍匐的骆驼

四肢、头发、眼睛，都成为骆驼的一部分

风沙如刻刀，将我们楔入大地变作浮雕

时间在此凝固。一座座跪卧的沙丘

正以骆驼的姿态，等待风沙报幕后的重新登场

5、等待

最先撤下来的是骑骆驼的大军

接着是徒步游人，最后才是那些

携枪带炮的摄影爱好者

沸腾了一天的鸣沙山终于静了下来

只剩沙海捧着万千脚印——

一片朝向月光，绵密而疲惫的细浪

整座山，都在等待风的轻抚

6、归来

当我从遥远的西北大漠

又回到我所在的江汉平原

新闻里正播报：这个黄金周

出行与接待人数再创新高

有多少次归来，就有多少次感悟

忽然觉得，人类庞大的思想库

又得紧急扩容了。而我的行囊

轻颤着，只装满整座鸣沙山的

余音，和月牙泉那一弯

不肯入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