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组诗）

1、听雪

一片雪，找到了花瓣的巢穴

枕着这朵花的孤独入眠

即便化作水，也不折返

那朝向地心的、洁净的归程

它渗入泥土，完成一次对等的交还

传递出它透明的遗言

从飘零到消融，了无声息

却让一个完整的世界微微倾斜

连真实的炊烟，也弯下了腰

而我在无声处闭目

想象某个漆黑的夜晚

雪白的花簇正凿穿我——

那冰冷的灼热

那终极的、天籁的回声

2、荷叶上的水滴

我看见那滴水

静静浮在荷叶中央

忽然明白

它多像我们的一生

风来时

它就顺着叶的弧度滑行

这片叶子很小

却已是它全部的版图

它要用多少时光

才能走完每一条翠绿的经络

当这场漫长的旅程尚未完成

风，已将它

一寸寸还给了晴空

3、一亩一亩

土地在山里，被分割得细碎

一垄，一畦，山影浩荡

而人间所得，不过方寸

只能一亩一亩地攒着

日子也是这般，一亩一亩地耕耘

攥着镢头，越岭跨壑

播下的种子，收回的果实

都按着土地的深浅来呼吸

直到仰头时，看见星空垂落

正被匀成一亩一亩

落回承载它的土地

4、小石桥

又要走过那座小石桥了

河道几近干涸

我却听见，脚步声里

掺着旧日的潺潺

那不止是水声

是缓缓穿桥的船歌

偶尔，有人对我挥手

——不算别离，我们本未相聚

如今，只有不动的石头

望着我。整座桥，都是我生命里

最静的一道疤痕

5、忧伤是一座无人拓荒的山

忧伤是一座无人拓荒的山

我们都是自带凿子的攀登者

崖壁上嵌着石阶，每一级

都镌刻着被铁与岁月磨亮的印记

足迹，正顺着风的方向

化作一场迟到的奔赴

石阶在脚下震颤

探进云，也沉进远古的寂静

攀登是与影子无声的角力

松开，才是归途

他轻装前行的每一个刹那

都比山下的暮色，更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