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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在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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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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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逢春

我二十五岁啦。与大多数人的二十五岁是那么不同,有时候却又那般相似。

一路走来,我听到最多的话大约便是“我好羡慕你的生活啊”每回听到这句话的,心里说不上的厌烦。

我实在不晓得,说这句话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又是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去羡慕别人的生活,自己难道真的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吗?

为什么要羡慕别人,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完全取决于自己啊。

我只知道,当知足凌驾于欲望之上,幸福会贯穿一生。

人在最知足的时候最富有,也在珍惜的时候最幸福。

虽说世事无绝对,但总归大差不差。许多人的不幸其实都来源自己的贪心不足,但却推己及人,怨天尤人。

另一方面来讲,我总觉着说出这样话来的人没有任何思考能力,没有思想,没有自我,没有灵魂,甚至有些愚蠢。

我是很讨厌这样的人的,我觉得俗的要命,我很难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一直认为,若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会令我这个原本就活在红尘俗世中的俗人变得更俗,我不想俗不可耐。

我也不喜惯着别人。偶尔也会听到令我觉得周身不舒畅的话,我一般当场就要质问回去,心口如一。

我便是这样,若是听到了我觉着不喜的言语,我必然是一定要反驳回去的,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喜欢。总之我是忍不了一点儿。

我这个性子,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是吃了不少亏的,我是知道我吃过许多亏的这个事实的,但我总安慰自己,吃亏其实也是一种福气,只消吃对了。

但究竟是什么亏,我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以至于至今都没搞清楚具体的,但总归不是什么不对的亏,不然我的灵魂与血肉不会疯狂生长。

索性也就不当回事儿了,任由它去便罢了。

曾经有段日子,俨然觉得生活无趣,找不到一点乐子。我甚至在想,是否在某些方面我太容易知足,以至于快乐太多,打破了我的平衡点,导致了我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可以更快乐的事儿。

因此,整个人活的行尸走肉一般,甚至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失了盼头。我既不想投身于工作,又想找些事情去做,好证明我自个儿还活的鲜活这个事实。

这期间,作为一个以写字为生的工作者,我甚至连笔一次都未提起过。

我记得,有个朋友同我讲过,她说,“适当的时候你可以逼自己一把,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与才华。”

这些我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可她并不知道,我就是过去数年,在我最无能为力的年华时,逼自己太多次了。那时候是我最美好的年华,我本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而我却与大多数同我一般年华的姑娘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

甚至在该得到结果的时候,亲手放弃了那些原本属于我的荣耀与光芒,最终与我内心想要的失之交臂。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我面前消失,从我那小小的全世界路过,那种无力感险些贯穿了我的小半生。

只是那时的我,过于年少。还不知道,那些对于二八年华的我意味着什么。

当我意识到以后,俨然已成为过去了事实,永远的在那一刻定格。

好在,我有些自救能力。

如今,不论谁问起,是否后悔抑或遗憾。

我想,我会斩钉截铁地告诉那人,包括我自己。谈不上后悔,固然是有些遗憾的。只是这个世上有个词,物极必反,过犹不及。我很喜欢。

活在这个世上,不管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都会留下遗憾。可我知晓,无论怎么选择,都是自己的在当时的境况下,权衡利弊,真心实意过后的结果。既是自己的选择,有何后悔。

我但凡后悔一下,都对不起当时做下那些决定的我自己。

有的人从一出生,命运就已然被注定好了,该走的路也早就已经注定好了。这个是无法改变了,至少靠人力是无法办法改变的。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一切都是选择与时间的早晚罢了,命运不会对任何人例外。

该经历的好像是谁也逃不过,人生的路也从来没有一条是白走的。

来了江城也有了一阵子。不冷不热的天气,我每日醒来搬把椅子坐在小院里晒着太阳,倒也惬意。

三个月前,有了来江城的这个念头到落实下来,用了仅不到一天的时间。

瞧,我便是这样,只遵从我的内心。

来江城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的行李箱,然后扛着平日里不离手的相机。

身边朋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我来江城的一月后。

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过来询问我的近况。询问清楚后隔着屏幕对我竖着大拇指赞叹,说我还真是洒脱,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每逢听着电话那头朋友的连连惊叹,我都是“有苦难言,”几次想张口道明前因后果,最后都咽了回去。

每次都以一句,“你们可千万别学我。”收尾。我心想,毕竟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然而,我又想说。无论什么代价,我都甘之如饴,

有时候真会被这样矛盾体的自己逗乐。

最后一个电话挂断后,我继续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双脚稍微用力地踩着地面,摇晃着椅子。微风拂过脸颊,我将自己放空,惬意无比。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无比自由。

又说到这座院子,它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千辛万苦才住进来的。

且先不说仅是找到这么称心如意的院子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光是为了摸清楚它的底细,我足足用了多少天的时间四处打听。

搞定小院儿主人的心路历程对我来说也是极其坎坷。

院子的主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原本有个常年因为工作缘故定居在北平,不在身边的女儿。

那会儿女儿不放心老太太,一去北平安顿好工作,就隔三差五的就抽空回来,想带着老太太一起去北平。

几番周折,苦口婆心地劝说下来,老太太也还是坚守己见,死活不肯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女儿也理解老太太的心情,老一辈儿的人都这样儿。总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根儿,没了什么也不能没了根儿。

她也自知自家老太太的脾性,拗不过的。索性也就任由她去了,大不了自己多费点儿劲儿,来回多折腾折腾呗,反正自己还年轻。可没成想,才不两个年头,就出了意外。

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经历生离死别,先是丧夫。好不容易含辛茹苦将年幼的女儿拉扯着长大,还没来的及看着她结婚生子,承欢膝下。又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一蹶不振,性格大变。不爱出门,拒绝与人打交道,成日里将自己关在院儿里。

我刚到江城的第一天,到了酒店将行李安置妥善后,便出门闲逛。

逛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正准备掉头回酒店的时候,余光却瞧见了拐角不远处一座被爬山虎密密麻麻包围的小院儿。爬山虎的墙面,绿意盎然,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

我第一眼就被它吸引,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就朝着小院儿挪了过去。

后来,连着好几天都在小院儿门口驻足,一站就是半晌。

直到有一天,一位姑娘上前来问我,“找谁的,我看你好几天了”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姑娘一脸防备的盯着我,眼神里还带有一丝疑惑。

我瞧着姑娘这幅神情,心如明镜。她大约八成是将我想成了不怀好意的“坏人”了罢。我倒也理解,我在小院儿门口东张西望,四处打量不说,还一连好些天。如此奇怪的行为举止,换成谁也会如此猜想不是?

我快速的打量了一番站在我面前的姑娘。穿着浅白色的蕾丝长裙,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拖鞋,简单不失优雅。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透亮,头发很随意的挽着,几缕刘海散落在脸颊上,虽说看着有些凌乱无序,但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手里拿着一根偌大的棒棒糖,时不时的递到嘴边噙一下。

我瞧着这打扮心想,这姑娘要么是住在这个小院儿,要么就是住在小院儿附近,总是不会远到哪里去。

一个念头就忽然由脑袋里蹦出,不如我趁机询问一下,或许这小院儿里有没有空房间出租,可以让我租一间住下?再不济,能打听出来这附近哪里有差不多的小院儿里有房间出租的也行哇。

但又转念一想,这姑娘刚才说看见我好几天了,那她此刻对我肯定是满怀戒备心理,于是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首先我要做的是,想办法打消她对我此刻的疑虑。

我咧着嘴,露出我的一排大白牙齿,拿出了我一贯的招牌笑容。

同姑娘周旋了起来,我很巧妙的让姑娘知晓了我的职业,来自哪里,年龄以及为什么到这里来。姑娘告诉我,她叫温故里。

也就与我三岁之差,是一个美术生。

一番交谈下来,姑娘瞧着我真挚诚恳。大约开始心中有数,对我的防备心逐渐消失。

我跟她说,这院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虽然从外观上看有些破落,但破落中却又带着一股子风华美。温故里听完我的话,对我发来了赞叹的目光。她告诉我,她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个跟她想法不谋而合的人。我说,是吗?温故里连连点头。

直到温故里对我完全打消防备心,我迅速抓住时机,问了她小院的情况,并且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温故里恍然大悟,这下想起了我连着几日站在小院儿门口发呆是什么缘故。

温故里短暂的与我接触下来,想来也是真喜欢我这个人了。她觉着我能坚持每天来小院儿门口站半天这股子劲儿,很是执着,对我是相当敬佩。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我。

这小院儿里住着的老太太算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老伴儿也去世了大约三十多个年头了,后来家中独女也出了事儿以后,性情大变。

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小院里住。原本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家变的性情古怪,不爱与人交往。

就这样,我在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与她的帮助下,花了为数不多的钱便住进了我心仪的小院儿里。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伤心之人了,事业进入了瓶颈期,感情也令我生生的脱掉了一层皮。我不远千里,逃离北平,来到了江城。

可后来,我才知晓。温故里的小半生,比我所承受的更甚。

而她依然每天在用尽全力的去将自己活好。

温故里原名并非温故里,而是因为她离世三年的男朋友沈长安而改,那个人是为了救她而死。

而江城,是沈长安最后的栖息之地。

在这个年代,温故里的执着与坚守令我动容,但同时也令我心疼不已。

温故里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很幸福,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直视的便是人心和太阳。

我大约懂了,没说什么。

她又继续道,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他,死在了最爱我的时候。

温故里的话令我震惊,但却无法反驳,震惊的并非她这番话。无法反驳并非是觉得她说的不对,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我只是未曾想到,她能将这番别人都不会去说出口的话说出来。毕竟,死了的人是她所爱之人。

我失去的是一段感情,而她,失去了一个爱人。

温故里的从容与通透,是一般人无法做到的。

才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搬进小院儿的第一天,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热情似火的温故里拉着出去逛江城,美名其曰,带我提前感受一下江城的风土人情。

温故里的好意我明白,我自然不打算拒绝,谁让我原本也是一个极爱出门溜达的人。

不过,其实说句实话,平日里,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出门晃悠。因为在独处的时候,我总是能思考许多,大约是因为我本身是一个文字工作者的缘故,一个人的时候对外界事物的感知力会更加强烈一些。

后来转念一想,我与她也并非有机会能日日一起并肩出行,所幸也就欣然接受了!

既然原本也没有打算拒绝,不如轻松愉悦,快快乐乐。

温故里拉着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指尖带着点微凉的薄汗,却攥得紧实。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墙根下的青苔沾着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前头有家胡记豆腐脑,熬了三十年的骨头汤,配刚炸的油条,脆得能掉渣。”她说话时眼睛亮着,像藏了星子,“沈长安以前总说,这是江城最好吃的早饭。”

我没接话,只跟着她的步子往前。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浅白的裙角,晃得人心里发暖。豆腐脑铺子果然小得可怜,就摆了四张矮桌,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见了温故里就笑:“故里来啦?还是老样子,咸口加辣,再配两根油条?”

“再加一份,给我朋友。”温故里拉开椅子让我坐,自己转身去端面。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她说沈长安时的语气,没有哭腔,也没有刻意的怀念,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等她端着两碗豆腐脑回来,我才发现她碗里没放香菜。“沈长安不吃香菜,我后来也就戒了。”她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低头搅了搅碗里的辣油,“习惯这东西,有时候比人还顽固。”

我舀了一勺豆腐脑,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鲜得让人眯起眼。温故里咬着油条,忽然抬头问我:“未希,你说人会一直活在过去吗?”她的指尖在碗沿轻轻划着,“我有时候觉得,沈长安还在呢,就像我回头,他还站在巷口等我,手里攥着我爱吃的糖葫芦。”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我放下勺子,看着她眼底的光:“不是活在过去,是把他藏在心里了。就像这豆腐脑的味道,记着,就不算丢。”

温故里愣了愣,忽然笑了,眼角泛着点红:“你这话,跟沈长安以前说的一模一样。”她拿起筷子,夹了块油条放进我碗里,“快吃吧,凉了就不脆了。”

我们坐在小桌旁,听着巷子里的叫卖声,一口一口吃着早饭。阳光慢慢爬高,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把这片刻的安稳,拉进往后的日子里。我忽然觉得,江城的春天,好像真的要来了。

胡记豆腐脑的瓷碗沿沾着圈浅油花,温故里咬着油条的动作忽然顿了顿,指尖捏着酥脆的面衣,碎渣簌簌落在桌角。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巷口老槐树下,一个穿藏青色校服的姑娘正踮着脚,把糖葫芦递到男生手里,糖霜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以前沈长安也总给我买这个。”温故里的声音轻得像风,“他总说巷尾张大爷的糖葫芦最地道,山楂要选酸口的,裹糖时火候差一点都不行。”她抬手揉了揉鼻尖,指尖还沾着点辣油,“有次冬天我感冒,嗓子疼得说不出话,他愣是在张大爷摊子前等了半小时,让大爷少放糖多裹芝麻,说这样不刺激。”

我望着她眼底的软意,忽然想起自己在北平的那些日子,加班到深夜时,桌角总摆着杯温牛奶,后来才知道是同事悄悄放的,可那点暖意,终究没抵过写字楼里的冷。“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张大爷走了,摊子也没了。”温故里把最后一口豆腐脑咽下去,碗底蹭得瓷勺叮当响,“就像很多事一样,没个正经的告别。”她起身时顺手拎起我的帆布包,“走,带你去个地方,比豆腐脑有意思。”

青石板路越走越窄,两侧的砖墙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沾着晨露,蹭得裤脚湿漉漉的。温故里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刻着“旧物仓”三个字,字迹被风雨浸得模糊。“这是沈长安以前常来的地方,老板是个怪人,只收有故事的旧东西。”她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老响,像在跟我们打招呼。

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旧家具,藤椅的扶手磨得发亮,木柜的抽屉拉着半开,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旧衬衫。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块抹布,正擦着一台老式相机,镜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故里来啦?”老人头也没抬,声音透着股慢悠悠的劲儿,“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沈未希,刚到江城。”温故里拉着我走到老人面前,“李伯,她也玩相机。”

李伯这才抬眼,浑浊的眼睛扫过我肩上的相机,忽然笑了:“奥林巴斯的胶片机?现在年轻人很少用这个了。”他把相机递给我,金属机身带着点温热,“我年轻时也有一台,后来给了长安,那小子跟这相机亲得很,走哪儿都带着。”

我摩挲着相机的快门键,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买相机的场景,那年我刚毕业,攥着攒了半年的工资,在相机店门口站了三小时,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这台胶片机。“沈长安拍的照片还在吗?”我问。

李伯指了指墙角的木架,上面摆着几册相册,封面是磨破的牛皮纸。“都在那儿呢,他说等以后有机会,要给故里办个摄影展,全拍江城的春天。”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惜啊,春天还在,人没了。”

温故里走到木架前,指尖轻轻拂过相册的封面,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她抽出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槐树下,穿白衬衫的男生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正在摘牵牛花的女生,女生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嘴角弯着浅浅的笑。“这是我们第一次来这儿拍的。”温故里的指尖落在照片上,“那天他说,故里,你看,春天都在你眼里呢。”

我凑过去看,照片的边角有些卷曲,却把阳光的温度、风的味道都定格在了纸上。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有些感情,真的能透过旧物,穿越时光,轻轻撞在人心上。

“对了,”李伯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里屋拎出个铁盒子,“这是长安上次落在这儿的,你拿着吧。”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银质的书签,刻着朵玉兰花,花瓣的纹路细细的,还沾着点旧时光的锈迹。“他说要等故里生日时送给她,说玉兰花像她,干净。”

温故里捏着书签,指节泛着白,好半天才说:“谢谢李伯。”她把书签放进帆布包时,动作轻得像在藏一件珍宝。

离开旧物仓时,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牵牛花的花瓣蔫了些,却还是固执地开着。温故里走在我旁边,脚步慢了很多,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跟我的影子叠在一起。“未希,”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哑,“你说,春天会记得每一朵花吗?”

我望着路边的牵牛花,忽然笑了:“会的,就像我们会记得那些重要的人一样。”风卷着槐花香飘过来,落在我们肩上,我忽然觉得,江城的春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它藏在旧相机的镜头里,在泛黄的照片上,在一枚小小的玉兰花书签里,更在温故里眼底,那点没熄灭的光里。

回到小院时,天已经阴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把江城裹进湿漉漉的雨里。老太太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副旧毛线针,线团滚在脚边,却半天没织一针。“奶奶,您怎么坐在这儿?”温故里快步走过去,把落在老太太肩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

老太太抬眼望了望天,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铅灰色的云:“要下雨了,长安以前最怕下雨,总说路滑。”她的手指捏着毛线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小时候总在雨天摔跟头,每次都哭着跑回来,我就给他煮碗姜汤,他喝了就笑。”

温故里蹲在老太太面前,握着她的手:“我知道,我今天去李伯那儿了,拿回了他落在那儿的书签。”她把书签掏出来,放在老太太手心里,“您看,还是好好的。”

老太太的手指摩挲着书签上的玉兰花,忽然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思细得很,就是命苦。”她把书签还给温故里,“你收着吧,这是他给你的。”

我站在廊下,看着祖孙俩的身影,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时,雨点“啪嗒”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雨帘,把小院裹进了朦胧的水汽里。“快进屋吧,雨要下大了。”我拉着温故里的胳膊,把老太太扶进屋里。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藤椅,墙角摆着个老式衣柜,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年画,画着胖娃娃抱着鲤鱼。温故里给老太太倒了杯热茶,又转身给我找了条干毛巾:“你先擦擦,别感冒了。”她把毛巾递给我时,我看见她袖口沾着点泥渍,应该是早上在旧物仓蹭的。

“你以前跟沈长安也常在雨天待着吗?”我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雨帘,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响。

温故里坐在我对面,手里把玩着那枚玉兰花书签,指尖把花瓣的纹路摸了一遍又一遍:“嗯,他总说雨天最适合待在家里,要么一起看老电影,要么他给我讲摄影的技巧。”她忽然笑了,眼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有次下大雨,我们被困在旧物仓,他用旧报纸折了两只纸船,放在院子里的积水里,说要让船带着我们的愿望漂到春天里。”

“什么愿望?”我问。

“他说,想跟我在江城待一辈子,看每年的春天,看槐花开,看牵牛花谢。”温故里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捏着书签的边缘,“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看了。”

雨点越下越急,屋檐下的积水顺着瓦当往下淌,形成了一道水帘。我忽然想起自己在北平的最后一个雨天,那天我刚跟出版社谈完稿子,出门就遇上了大雨,没带伞的我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来往的人群,忽然觉得很孤单。后来我就辞了职,背着相机来了江城,像在逃,又像在找什么。

“未希,你为什么来江城?”温故里忽然问,眼睛亮晶晶的,像雨帘后的星星。

我愣了愣,才慢慢开口:“以前我总觉得,生活要像写稿子一样,有大纲,有逻辑,不能出一点错。”我望着窗外的芭蕉叶,雨水把叶子洗得发亮,“我拼命写稿,拼命赚钱,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想要的生活,可后来发现,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忘了。”我摸了摸相机的镜头,“直到有天我看着这台相机,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总说,要拍遍全国的春天,可毕业三年,连北平的春天都没好好看过。”

温故里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热茶推到我面前,水汽氤氲着,模糊了她的眉眼。“其实我以前也这样,”她轻声说,“总想着要跟沈长安一起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可现在才明白,有时候能好好活着,能记住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屋檐下的水帘也断了线。老太太不知何时靠在藤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副毛线针。温故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老太太盖上薄毯,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走吧,我带你去看雨后的江景。”温故里拉着我的手,指尖带着点温热,“雨后的江面上会有雾,像仙境一样。”

我们沿着江边的小路走,江水泛着浑浊的浪,远处的青山被雾裹着,只露出点模糊的轮廓。温故里蹲在江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用力往江面上扔去,石头跳了三下,才沉进水里。“沈长安以前最会打水漂,能跳七下呢。”她笑着说,眼角却泛着点红。

我也捡起一块石头,学着她的样子扔出去,石头刚碰到水面就沉了。“看来我没天赋。”我摊了摊手,引得温故里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在江面上飘着,像雨后天晴的阳光。

“未希,”温故里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江面的雾,“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像这雾一样,慢慢散开,然后又在别的地方相遇?”

我望着她的侧脸,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会的,”我轻声说,“只要我们记得彼此,记得江城的春天,就一定会再相遇。”

江面上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江面上,泛着金色的光。我忽然觉得,那些过去的遗憾、难过,好像都被这雨洗得淡了些,就像江面上的雾,总会散开,然后迎来新的阳光。而江城的春天,也在这雨后天晴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江城总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把小院裹进了潮湿的水汽里。我窝在房间里整理照片,胶卷一张张洗出来,晾在绳子上,黑白的影像里,有青石板路的斑驳,有老槐树的枝桠,还有温故里笑着的侧脸。

“未希,快出来!”温故里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点雀跃,“雨停了,李伯说有好东西给我们看。”

我抓起相机跑出去,温故里正站在院门口,穿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草莓,红得发亮。“李伯说,长安以前拍的胶卷,还有几卷没洗出来,让我们去看看。”她拉着我的手就往旧物仓跑,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旧物仓的院子里,李伯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几卷泛黄的胶卷。“这些都是长安最后几年拍的,一直没来得及洗,”老人把胶卷递给我们,“你们年轻人懂这个,帮我洗洗看,也让故里看看,长安眼里的春天。”

温故里捏着胶卷的手指有点抖,指尖泛着白。“谢谢李伯,”她声音带着点哑,“我们一定好好洗。”

回到小院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把胶卷放进显影液里,温故里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盆,像在等一件稀世珍宝。“你说,里面会有什么?”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不知道,但肯定都是美好的东西。”我搅拌着显影液,看着胶卷慢慢显露出影像,“就像沈长安这个人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胶卷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第一张是江面上的雾,白茫茫的雾里,隐约能看见一只水鸟飞过,翅膀划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第二张是老槐树下的石凳,凳面上放着半块没吃完的烧饼,旁边还有个空的汽水罐,阳光落在石凳上,暖得让人想睡觉。

温故里的呼吸越来越轻,直到看到第三张照片时,她忽然捂住了嘴,眼泪“啪嗒”一声砸在水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照片上,穿白衬衫的沈长安站在牵牛花架下,手里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正在摘花的温故里,她穿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嘴角弯着大大的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金色的光。

“这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那天拍的,”温故里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轻轻拂过照片的边缘,“那天他说,要把我最美的样子,都拍进春天里。”

我把照片晾在绳子上,风轻轻吹过,照片晃悠着,像在跟我们打招呼。接下来的几张照片,都是温故里,她在江边打水漂,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她在旧物仓的藤椅上看书,阳光落在书页上;她在小院的葡萄架下吃西瓜,嘴角沾着西瓜汁,笑得像个孩子。

“他好像把所有的春天,都拍给我了。”温故里靠在我肩上,眼泪把我的衬衫浸湿了一小块,“可我以前总嫌他烦,说他拍得太多,现在想看看,却再也没机会了。”

我拍着她的背,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跟朋友吵架的场景,那次我们因为稿子的事吵得很凶,我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后来她去了国外,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其实我们都一样,”我轻声说,“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夕阳西下时,我们把洗好的照片都铺在院子里的竹席上,一张张摆得整齐。金色的阳光洒在照片上,把黑白的影像染得暖融融的。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张沈长安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眼泪顺着皱纹滑下来,滴在照片上。“长安这孩子,从小就心细,”老太太的声音透着股哽咽,“他总说,要让故里一辈子都开心,可现在……”

温故里走过去,蹲在老太太面前,把一张自己的照片递给她:“奶奶,您看,长安把我拍得多好看。”她笑着说,眼角却还带着泪,“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您,陪您说话,就像长安在的时候一样。”

老太太把温故里搂进怀里,两个人的哭声在小院里飘着,却没有让人觉得难过,反而带着点温暖,就像雨后的阳光,虽然来得晚,却能把心里的潮湿都晒干。

晚上,我和温故里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沈长安的照片,借着月光一张一张地看。“未希,”温故里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想办个摄影展,就叫“故里的春天”,把长安拍的照片都放进去,还有你拍的江城,好不好?”

我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笑了:“好啊,我们一起办,让所有人都看看,江城的春天有多美,沈长安的心意有多真。”

月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在我们手里的照片上,黑白的影像里,仿佛能看见沈长安的身影,他站在春天里,举着相机,镜头对着他最爱的人,嘴角弯着浅浅的笑。而我们,也在这个春天里,慢慢学着跟过去告别,跟遗憾和解,然后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继续往前走。

江城的春天来得快,一场雨过后,老槐树的枝头就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没过几天,就缀满了槐花,雪白的花瓣堆在枝桠上,像落了场温柔的雪。

“未希,快起来!”温故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点急切,“槐花开了,我们去摘槐花,做槐花糕!”

我揉着眼睛爬起来,推开窗就看见温故里站在槐树下,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个竹篮,仰头望着枝头的槐花,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金色的光。“来了!”我抓起外套就跑出去,鞋都没来得及穿好。

老槐树长得很高,枝桠伸到了院墙上,雪白的槐花垂下来,离地面只有一人多高。温故里踮着脚,伸手就能够到槐花,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瓣摘下来,放进竹篮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小心点,别被刺扎到。”我提醒她,手里拿着相机,对着她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知道啦,”温故里回头笑了笑,嘴角沾着点槐花瓣,“沈长安以前总说,摘槐花要顺着枝桠捋,不然容易被刺扎。”她指着枝头的一簇槐花,“你看,那簇最香,我们摘那个。”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簇槐花长得特别茂盛,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肩膀上。我踮着脚,伸手去摘槐花,指尖刚碰到花瓣,就被树枝上的小刺扎了一下,疼得我“嘶”了一声。

“怎么样?没事吧?”温故里赶紧跑过来,抓起我的手看,指尖轻轻揉着我的伤口,“我就说要小心嘛,你偏不听。”她从口袋里掏出块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我的手指上,“好了,别摘了,我来就行,你负责拍照。”

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幅温柔的画。我举起相机,对着她按下快门,把这美好的瞬间定格在胶卷里。

竹篮很快就满了,雪白的槐花堆在里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温故里拎着竹篮,蹦蹦跳跳地往厨房走:“走,我们做槐花糕,奶奶说她最会做这个,以前长安总缠着奶奶做。”

老太太已经在厨房等着了,案板上摆着面粉、白糖和鸡蛋,都是做槐花糕的材料。“故里,槐花洗干净了吗?”老太太问,手里拿着个筛子,正把面粉筛进盆里。

“洗好啦,在盆里呢。”温故里把竹篮里的槐花倒进盆里,清水没过花瓣,雪白的槐花在水里漂着,像一朵朵小雪花。她伸手在水里搅了搅,水花溅在脸上,引得她笑出了声。

我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老太太把面粉和鸡蛋搅匀,温故里把槐花捞出来,挤干水分,放进面糊里,两个人配合得默契极了。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像裹了层金边,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未希,你也来试试?”温故里把一把勺子递给我,“很简单的,把面糊倒进模具里就行。”

我接过勺子,小心翼翼地把面糊倒进心形的模具里,面糊有点稀,差点溢出来。“哎呀,你慢点倒。”温故里笑着说,伸手帮我扶着模具,“你看,这样就好啦。”

槐花糕放进蒸笼里时,厨房里飘满了槐花的清香,混合着面粉的麦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老太太坐在竹椅上,看着蒸笼里的热气,忽然说:“以前长安总在旁边等着,还没蒸熟就想偷吃,被我敲了好几次手。”她的声音带着点怀念,眼角却泛着点红。

“奶奶,等会儿蒸熟了,我们先给您吃第一块。”温故里握着老太太的手,指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就像长安在的时候一样。”

蒸笼里的热气越来越浓,槐花的香味也越来越重。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温故里掀开蒸笼的盖子,雪白的槐花糕躺在模具里,表面点缀着槐花瓣,像撒了层碎雪。“好香啊!”她拿起一块,吹了吹,递到老太太嘴边,“奶奶,您尝尝。”

老太太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是以前的味道,甜而不腻,带着槐花的香。”她又咬了一口,“要是长安在,肯定也爱吃。”

我也拿起一块,放在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还带着淡淡的槐花香,好吃得让人眯起眼睛。“太好吃了!”我忍不住说,又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温故里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还有很多呢。”她也拿起一块,慢慢吃着,嘴角弯着浅浅的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春天里最美好的风景。

吃完槐花糕,我们坐在槐树下喝茶,雪白的槐花瓣时不时落在茶杯里,漾起小小的涟漪。温故里靠在我的肩上,手里拿着块槐花糕,慢慢吃着:“未希,你说,长安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

我望着枝头的槐花,风一吹,花瓣簌簌地落下来,落在我们的身上。“会的,”我轻声说,“他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吃槐花糕,看着我们开心,看着江城的春天。”

槐花香飘在小院里,混合着茶香,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我忽然觉得,江城的春天,不仅藏在旧照片里,藏在旧物仓的相机里,更藏在这槐花香里,在我们的笑声里,在每一个平凡却温暖的瞬间里。而我们,也在这个春天里,慢慢找回了生活的勇气,找回了快乐的理由。

槐花谢的时候,江城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阳光不再像初春时那样温柔,带着点热烈的劲儿,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我和温故里开始忙着筹备摄影展,每天都泡在旧物仓里,整理沈长安的照片,挑选我拍的江城风景。

“未希,你看这张怎么样?”温故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江面上的日出,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的青山被染成了橘红色,像幅绚丽的画。“这张是长安拍的,他说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日出。”

我接过照片,指尖摩挲着边缘,阳光透过照片的影像,落在我的手背上,带着点温热。“很好,”我说,“可以放在展区的入口,让大家一进来就能看到江城的春天。”

李伯也来帮忙,他把旧物仓里的木架搬出来,刷上了新的油漆,白色的木架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长安要是知道你们在办摄影展,肯定很高兴。”老人擦着汗,脸上带着欣慰的笑,“他以前总跟我说,想让更多人看到江城的美,看到故里的笑。”

温故里蹲在地上,把照片一张张贴在木架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李伯,您说我们给摄影展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她问,手里拿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上她正站在槐树下,手里捧着一束槐花,笑得眉眼弯弯。

“就叫“长安的春天”吧。”李伯想了想,说,“长安把他眼里的春天都拍下来了,这个名字最适合。”

温故里愣了愣,眼眶忽然红了:“好,就叫“长安的春天”。”她把照片贴在木架上,指尖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跟沈长安打招呼。

筹备摄影展的日子很忙,我们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回到小院时,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星星在夜空里眨着眼睛。老太太总会给我们留着晚饭,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个荷包蛋,吃在嘴里,暖到心里。

“未希,你说摄影展那天会有人来吗?”有天晚上,我们坐在葡萄架下,温故里忽然问,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毕竟我们都不是什么有名的摄影师,可能没多少人会来。”

我望着她眼底的担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会有人来的,”我说,“就算只有几个人,我们也要把摄影展办好,因为这是我们对沈长安的约定,也是对江城春天的纪念。”

温故里点了点头,嘴角慢慢弯了起来:“嗯,你说得对。”她拿起一块西瓜,递到我手里,“快吃吧,这是奶奶今天买的,可甜了。”

西瓜的汁水顺着指尖流下来,甜得让人心里发暖。我看着温故里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得像春天里的风。我忽然觉得,不管摄影展那天有多少人来,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记得沈长安,记得江城的春天,就已经足够了。

摄影展的前一天,我们把所有的照片都布置好了,旧物仓的院子里摆满了白色的木架,照片一张张挂在上面,黑白的影像里,有沈长安眼里的春天,有我镜头下的江城,还有温故里的笑容。李伯在院子里挂了串红灯笼,红色的灯笼在风里晃悠着,像在跟我们庆祝。

“都准备好了。”温故里站在院子中央,望着满院的照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长安,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摄影展要开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我举起相机,对着满院的照片按下了快门,把这个美好的瞬间定格下来。阳光洒在院子里,落在照片上,落在我们的身上,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我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春天,因为我在江城,遇到了温故里,遇到了沈长安的春天,也找到了自己的春天。

摄影展那天,天刚亮,我们就来到了旧物仓。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院门口已经站了很多人,有江城的居民,有来旅游的游客,还有一些摄影爱好者,他们都听说了这个特殊的摄影展,想来看看沈长安眼里的春天。

“欢迎大家来参观“长安的春天”摄影展。”温故里站在院子门口,手里拿着个小喇叭,声音带着点激动,“这些照片,都是沈长安生前拍的,他用镜头记录下了江城的春天,记录下了我和他的故事。希望大家能通过这些照片,感受到江城的美,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人们走进院子里,慢慢欣赏着照片,有的在小声议论,有的在拍照留念,还有的在听完温故里的故事后,偷偷抹着眼泪。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指着一张沈长安拍的牵牛花照片,说:“妈妈,这花好漂亮,像小喇叭一样。”

温故里蹲下来,笑着对小女孩说:“是啊,这是江城的牵牛花,春天的时候到处都是,可好看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牵牛花,递给温故里:“姐姐,这朵花送给你,像照片里的一样好看。”

温故里接过牵牛花,眼眶忽然红了,她把花别在耳边,笑着说:“谢谢小朋友,姐姐很喜欢。”

我站在一旁,举着相机,把这些温暖的瞬间都拍了下来。阳光洒在院子里,落在人们的脸上,落在照片上,泛着金色的光。我忽然觉得,沈长安没有离开,他就在这些照片里,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在人们的笑容里,在江城的春天里。

摄影展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人们渐渐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李伯把红灯笼的灯打开,红色的光映在照片上,温暖得让人想落泪。“今天很成功,”老人说,“长安肯定很高兴。”

温故里靠在我肩上,手里拿着小女孩送的牵牛花,声音带着点哽咽:“未希,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办不成这个摄影展。”

我拍着她的背,轻声说:“不用谢,这是我们一起的约定,也是我们对沈长安的纪念。”

月光洒在院子里,落在我们的身上,落在满院的照片上。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这江城的春天,有花开,有花落,有晴天,有雨天,但只要我们心怀希望,记得那些美好的瞬间,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春天。而我和温故里,也会在这个春天里,继续往前走,带着沈长安的祝福,带着对生活的热爱,迎接每一个崭新的日子。

摄影展结束以后后,旧物仓的院子里还留着红灯笼的余温,那些挂在木架上的照片没急着撤下,李伯说,让春天多留一阵子。温故里开始学着把沈长安的照片整理成册,每天傍晚都泡在旧物仓,指尖抚过相纸时,眼里的怅然少了些,多了几分柔和。

这天午后,我刚给一家杂志社拍完江城古巷的组图,收到编辑的回复,说照片被选为下期封面,还问我愿不愿意长期担任江城特约摄影师。正对着相机傻笑时,温故里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带着点急促的雀跃:“未希,你快来旧物仓!李伯在长安以前放东西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铁盒子!”

我赶到时,铁盒子正摆在院中的石桌上,褪色的绿漆裹着锈迹,锁扣已经氧化得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沓信封,收件人都是“温故里”,落款日期从三年前到他离世前一个月,没有寄信人地址,只有熟悉的字迹。沈长安。

温故里捏着最上面一封信,指腹摩挲着信封上的褶皱,指尖微微发颤。李伯递来一杯热茶:“这柜子是长安特意托我保管的,他说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给你,没想到……”

拆开第一封信时,槐花的余香从旧物仓的角落飘来。“故里,今天巷口的牵牛花又开了,比去年矮了些,我给你拍了照片,夹在信里。你总说我拍得不好,可我觉得,你站在花架下的样子,怎么拍都好看。”信里果然夹着一张小照片,温故里穿着鹅黄色衬衫,正踮脚够牵牛花,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和我如今镜头里的她渐渐重叠。

温故里一封封读下去,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哭出声,只是读到某封信时,忽然笑了。那封信里,沈长安写着:“今天跟李伯学修相机,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想起你上次摘槐花被刺扎到,哭着要我吹的样子,就觉得不疼了。故里,等春天攒够了,我们就去江边买个小房子,推窗就能看到雾,我给你拍一辈子的春天。”

“他总说要等合适的时机,”温故里把信按日期排好,声音带着哽咽却很轻快,“原来这些话,他都藏了这么久。”她抬头看向我,眼底闪着光,“未希,我以前总觉得,他走了,我的春天就停了。可现在才发现,他早就把春天,都藏在这些日子里了。”

我把相机对准她和桌上的信封,按下快门。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信纸上,那些字迹仿佛也有了温度。或许和解从来不是忘记,而是让思念变成了向前走的动力与光。

成为特约摄影师后,我常常带着相机穿梭在江城的街头巷尾,有时温故里会陪着我,手里拿着沈长安的旧相机,学着他的样子拍光影、拍花草。我们在巷口胡记豆腐脑摊偶遇了一个背着画板的男生,他正对着老槐树写生,笔下的槐花带着朦胧的诗意。

“你也喜欢这棵槐树?”男生主动打招呼,声音干净利落,“我叫林墨,是来江城写生的,准备办一个“春日巷陌”画展。”他看到温故里手里的相机,眼睛亮了亮,“这是奥林巴斯的胶片机?我爷爷也有一台,可惜早就坏了。”

温故里下意识地握紧相机:“这是沈长安的。”

“沈长安?”林墨愣了愣,随即笑了,“是不是“长安的春天”摄影展的那位摄影师?我去看了,照片拍得真好,尤其是你站在槐树下的那张,我临摹了一幅。”

那天下午,我们仨坐在槐树下聊了很久。林墨说他从小跟着爷爷学画画,爷爷年轻时在江城待过,总说这里的春天有不一样的味道。“我爷爷说,好的作品里要有温度,沈先生的照片里,全是对这座城、对某个人的温柔。”

林墨的画展办在江城的老文化馆,他特意留了一面墙,挂着临摹的沈长安的照片,旁边配着他画的江城春景。开展那天,温故里穿着淡蓝色连衣裙,手里拿着那枚玉兰花书签,站在画前,忽然对我笑了:“你看,长安的春天,被更多人看到了。”

林墨看着我们,忽然提议:“不如我们合作一次?你的照片、我的画,再加上故里的文字,办一个“江城三春”联展?”

温故里愣了愣,随即点头。这些日子,她开始试着把和沈长安的故事写成短文,那些曾经让她落泪的细节,落在纸上时,多了几分释然。我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困在回忆里的姑娘了,她开始学着把过去的温暖,变成自己的力量。

我的特约摄影工作渐渐步入正轨,杂志社的选题越来越丰富,从古镇的晨雾到江边的落日,每一次按下快门,都让我更爱这座城市。温故里的文字也被几家公众号转载,有人留言说,从她的文字里,看到了爱情最美好的样子,也看到了与生活和解的勇气。

联展筹备期间,我们常去江边采风。林墨对着江面写生,温故里坐在石凳上写文字,我则背着相机抓拍浪花与飞鸟。有天傍晚,夕阳把江面染成橘红色,温故里忽然说:“我想去看看长安说的,能推窗见雾的房子。”

江边果然有一片新建的临江小楼,售楼处的阿姨听说我们是来拍风景的,笑着给我们指了指最东边的那套:“那套视野最好,春天雾大的时候,就像住在云里。”

站在阳台上,江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故里望着远处的青山,轻声说:“长安说的没错,这里真的很好。”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兰花书签,放在栏杆上,“我以前总盼着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现在想想,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日子过的精彩绝伦。”

她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认真:“未希,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日子。以前我总觉得,失去他之后,我再也不会快乐了。可现在我明白,他给我的不是一辈子的陪伴,而是一辈子的勇气。”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江面:“你看,雾散了之后,总会有阳光的。”远处的江面上,一艘渔船正缓缓驶过,浪花推着船尾,留下一串金色的涟漪。

联展开展那天,来了很多人。有看了摄影展再来的老街坊,有喜欢林墨画作的年轻人,还有特意从北平赶来的杂志社主编,他握着我的手说:“你的照片里有生活的温度,江城很适合你,希望你能一直拍下去。”

温故里站在自己的文字展板前,身边围着几个小姑娘,她们轻声问着她和沈长安的故事,她笑着回答,说到开心的地方,眼角弯起的弧度,和照片里的姑娘一模一样。林墨走过来,递给我们两杯柠檬水:“你看,春天从来都不会缺席。”

展览的最后一面墙,挂着我们三个人的作品合集:我的照片里有温故里的笑容,林墨的画里有沈长安镜头下的槐花,温故里的文字旁边,贴着那枚玉兰花书签的复印件。下面写着一行字:“春天会记得每一朵花,时光会留住每一份温暖。”

闭展那天,我们在江边的小馆子里吃饭。温故里忽然说:“我打算开一家小小的书店,就叫“故里书坊”,放些喜欢的书,再摆上长安的照片和我们的作品,让更多人感受到江城的春天。”

我举起杯子:“我举双手赞成,以后我的摄影作品,优先给你书店做装饰。”

林墨笑着附和:“我的画也一样!等我下次来江城,还要给你画新的春景。”

窗外,夜色渐浓,江面上的灯光像星星落进水里。温故里的眼里闪着光,那是对未来的期许,也是与过去和解后的从容。我忽然明白,“故里逢春”从来不是指某一个人的春天,而是每一个心怀温暖的人,都能在时光里,遇见属于自己的春暖花开。

沈长安的照片还摆在旧物仓,玉兰花书签还在温故里的帆布包里,而我们的故事,还在江城的春天里,继续生长着。就像老槐树上的新枝,就像江边不息的浪花,带着过往的余温,向着明亮的未来,慢慢延伸。故里逢春

“故里书坊”的筹备比想象中顺利。老街坊们听说温故里要开店,纷纷伸出援手,修鞋铺的张叔帮忙加固书架,卖花的陈姨送来两盆常开不败的茉莉,李伯更是把旧物仓里闲置的藤椅和木桌都搬了过来,说让看书的人能坐得舒服些。

我把拍过的江城春景洗成大幅照片,贴在书店的墙面和橱窗上,有老槐树的雪白花冠,有江边雾中的渔船,还有温故里站在牵牛花架下笑的样子。林墨从外地寄来一幅新画,画的是清晨的书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架上,角落里藏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落款写着“赠故里,春常在”。

开业那天,天刚亮,温故里就穿着淡青色的棉麻裙站在店门口,手里捧着那本沈长安的照片集。我给她拍了张照,相机里的姑娘眉眼舒展,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玉兰花书签别在领口,像一朵永不凋谢的春。

第一个进店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姑娘,我能把这张照片放在你这儿吗?”老奶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这是我老伴年轻时在江城当兵的照片,他总说,这里的春天是他见过最美的,可惜他走得早,没来得及再来看一眼。”

温故里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士兵穿着军装,站在老槐树下,笑得一脸灿烂。她找了个精致的相框,把照片摆在靠窗的书架上,轻声说:“奶奶,以后这里就是它的家,让它陪着更多人看江城的春天。”

那天的书坊格外热闹,有人来买书,有人来打卡拍照,还有人带着自己的旧照片,想把故事留在这儿。温故里忙前忙后,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她给每个进店的人递上一杯温水,笑着分享照片背后的故事,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傍晚打烊时,温故里坐在藤椅上,翻看着沈长安的信,指尖轻轻划过“推窗见雾”那一段。“未希,”她忽然抬头,“我决定了,就买江边那套小房子,把书店打理好,再把长安的信整理成一本书,名字就叫《长安的春天》。”

我望着她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咬着油条、眼里藏着怅然的姑娘。原来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而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最终都会变成成长的勋章。

《长安的春天》书稿整理得很顺利,温故里把沈长安的信按日期排序,每封信后面都附上一段她的文字,有对过往的回忆,有对当下的感悟,还有对未来的期许。她写道:“长安,你说要给我拍一辈子的春天,现在我把我们的春天写下来,让它陪着更多人走过寒冬。”

书稿寄给出版社的那天,我们去了江边。温故里把一封写好的回信放在漂流瓶里,轻轻放进江水中。信里没有太多伤感的话,只有简单的几句:“长安,书坊开起来了,很多人喜欢我们的春天。江边的房子我买了,推窗真的能看到雾。谢谢你把春天留给我,我会带着它,好好生活。”

漂流瓶顺着江水漂向远方,阳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温故里望着瓶子消失的方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极了沈长安照片里的春天。

没过多久,出版社传来消息,书稿很受欢迎,编辑希望能给书配更多的照片,还邀请温故里去北平参加新书分享会。“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去北平。”温故里拿着邀请函,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长安以前总说,想带我去看看北平的秋天,现在我要带着我们的春天,去他想去的地方。”

去北平的前一天,林墨突然出现在书坊,手里拿着一个画板:“我刚好要去北平办画展,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伴。”他把画板递给温故里,上面画着北平的银杏叶,叶脉间藏着一朵玉兰花,“听说北平的秋天很美,我们可以拍些照片,回来贴在书坊里,让书坊的春天也多一种颜色。”

出发那天,老太太站在院门口,给温故里塞了一包槐花糕:“路上吃,到了北平给我报个平安。”温故里抱着老太太,眼眶有点红:“奶奶,等我回来,给您带北平的糖葫芦。”

火车开动时,温故里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江城,忽然对我说:“未希,你说长安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看着我去他想去的地方,看着书坊越来越好。”

我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温热:“会的,他一直都在,在槐花里,在江雾里,在我们的故事里。”

北平的秋天果然名不虚传,金黄的银杏叶铺满街道,红墙黛瓦间透着浓浓的秋意。新书分享会办得很成功,台下坐满了读者,有人被沈长安的信打动,有人羡慕温故里的勇气,还有人分享了自己的故事。

分享会结束后,一个穿风衣的女士拦住了我们,她手里拿着《长安的春天》,眼里带着点激动:“温小姐,我认识沈长安。”她说自己是沈长安的大学学姐,“长安上学时就很喜欢摄影,总说要带着喜欢的人,拍遍全国的春天。他还说,江城有个叫温故里的姑娘,是他镜头里最美的风景。”

女士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沈长安大学时拍的,照片上是北平的春天,玉兰花满枝,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花下,笑得一脸青涩。“这是他毕业前拍的,说以后要带你来这儿,拍一张一样的照片。”

温故里接过照片,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却笑着说:“谢谢学姐,我现在就去拍。”

我们陪着温故里来到照片里的玉兰花树下,如今虽已是秋天,没有满枝繁花,却有金黄的落叶铺地。温故里站在沈长安曾经站过的地方,举起他的旧相机,按下了快门。“长安,”她轻声说,“我替你看到了北平的秋,下次我们一起来看春天。”

林墨的画展就在附近的美术馆,他特意在展厅里留了一块区域,挂着温故里的文字和我的照片,还有沈长安的旧照。很多人看完画展后,又去买了《长安的春天》,说在这些作品里,看到了最动人的温暖。

在北平的日子里,我接到了一个重要的拍摄任务,为一家知名旅游杂志拍摄“全国春日图鉴”,第一站就是江城。编辑说,我的照片里有生活的温度,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美好。这是我以前在北平加班时,从未想过的生活,如今却在江城,慢慢实现了。

离开北平的前一天,我们去了故宫。温故里买了两支糖葫芦,递了一支给我:“尝尝,比江城的甜吗?”我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忽然觉得,不管是江城的春,还是北平的秋,只要身边有重要的人,有热爱的事,就是最好的时光。

火车驶回江城时,温故里靠在窗边,手里拿着北平的玉兰花照片,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未希,”她忽然说,“我以前总觉得,失去长安后,我的人生就只剩下回忆了。可现在我明白,回忆不是牢笼,而是翅膀,带着我去看更美的风景,去遇见更好的自己。”

我望着窗外渐渐靠近的江城,老槐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或许这就是“故里逢春”的真正含义,不是停留在过去的春天里,而是带着过往的温暖,在时光里不断成长,不断遇见新的美好。

回到江城后,书坊里多了很多北平的元素,有银杏叶标本,有玉兰花照片,还有读者寄来的各地春景明信片。温故里把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好,摆在专门的书架上,取名“春日杂货铺”。

我的“全国春日图鉴”拍摄很顺利,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温故里寄一张当地的春景照片,她则会把照片贴在书坊的墙上,让江城的书坊,装满全国的春天。

林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江城,有时带来新的画作,有时只是来书坊坐一坐,喝一杯温故里泡的花茶,聊一聊各地的风景。他说,江城的书坊就像一个温暖的港湾,不管走多远,都想回来看看。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老槐树的枝头再次缀满了雪白的槐花,书坊门口的茉莉开得正盛,香气四溢。温故里的《长安的春天》加印了好几次,帮助很多人走出了失去的痛苦,找到了生活的勇气。

这天午后,一个年轻的姑娘走进书坊,手里拿着一本《长安的春天》,眼里带着点犹豫:“温老板,我男朋友去年走了,我总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看到你的书,我想问问你,真的能走出悲伤吗?”

温故里拉着姑娘的手,坐在藤椅上,给她讲了自己和沈长安的故事,讲了那些难熬的日子,讲了书坊的由来。她从书架上拿起那枚玉兰花书签,递给姑娘:“这是长安送给我的,他说玉兰花干净纯粹,就像我们的感情。悲伤不会消失,但它会慢慢沉淀,变成我们心里最温暖的力量,让我们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姑娘接过书签,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温老板,我好像明白了。”

姑娘离开后,温故里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槐花瓣,手里握着沈长安的旧相机。我举起自己的相机,对着她按下了快门。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槐花落在她的发间,照片里的姑娘,眼里有春,心中有暖,脸上有笑。

傍晚时分,李伯和老太太来到书坊,手里拿着刚做好的槐花糕。“故里,未希,尝尝今年的槐花糕,还是以前的味道。”老太太笑着说,眼里满是欣慰。

我们坐在书坊的小院里,吃着槐花糕,聊着家常,林墨从外地寄来的新画挂在墙上,画的是江城的春天,老槐树、牵牛花、书坊,还有我们四个人的身影,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温故里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说:“长安,你看,我们的春天,一年比一年好。”

风穿过书坊,带着槐花的清香,吹动了墙上的照片和画作,也吹动了我们心中的温暖。我忽然明白,春天从来不是一个季节,而是一种心态,一种勇气,一种对生活的热爱。而“故里逢春”,也从来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是带着过往的温暖,向着未来,岁岁春常在。

沈长安的信还在书坊的书架上,玉兰花书签还在温故里的手边,我的相机还在记录着各地的春天,林墨的画还在传递着温暖。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江城的春天,年复一年,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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