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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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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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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树下的思念

暮春的雨水在瓦檐上敲了一整夜,清晨推窗时,忽见庭前那棵荔枝树缀满了细碎的白花。

我怔怔地望着这抹意外绽放的雪色,恍惚中,又见着三十年前那个扛着锄头种树苗的身影……

那是我的外公。外公的家就在我们家隔壁的巷子,每次外婆做上好吃的,在门口喊上一声,我便跑了过去。我的爷爷走得早,老一辈里我跟外公最是亲近。外公身形清瘦,面容严肃,话也不多,但我就是喜欢跟着他到处转。

我常跟外公去山上放牛。山间小道弯弯绕绕,野花烂漫,鸟鸣清脆。外公牵着牛绳,步伐沉稳,我跟在后面,一蹦一跳。每到一处野果树下,外公总会停下脚步,摘下几颗野果给我。“慢慢吃,小心有核。”他声音低沉却全都是宠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那时的山岭总浮着青雾。外公的竹笠在晨露里洇出了深色的水痕,牛铃铛撞碎林间的寂静。我常攥着他的衣角踩过湿润的苔径,看他用柴刀劈开横斜的枝杈。在山稔熟透的五月,他的蓝布口袋总像变戏法似的,能掏出熟得发黑的大稔子果,衣襟上还沾着山苍子的辛香。

外公家庭院里有棵老荔枝树,蝉鸣最盛的午后,外公喜欢坐在树荫里织粪箕。篾片在他指间游走如银鱼。那时候,我总疑心那双粗糙的手怎会这般灵巧?树影落在他灰白的鬓角上,斑斑驳驳的像未写完的信笺。有时我趴在他膝头打盹,蒙眬间听见有竹笛声在风里断断续续地飘,那调子似乎现在还在我耳边若有若无。

今年清明节,我特意去了一趟老家山脚下的果园地,那里有好大一片我跟外公一起种下的荔枝树。这片果园原是当年村里分田的时候,外公家和我们家一起领到的二十多亩田。如今这里已改成了果园。舅舅还在这里搞起了养殖,建了好几排石头房子。我还记得八岁那年的暮春,外公带着我在石屋后面种荔枝树的情形。

外公用锄头挖好坑,让我把小树苗轻轻放进坑里,他一边填土,一边教我种树苗:“根须要舒展着埋进土里,就像人一样,得先把脚踩实。”他的黑布衫上沾满红泥,可他说话的样子,总像山岩般沉稳。挖坑、埋苗、浇水,每一步他都认真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我站在一旁,好奇地盯着他看。种好果苗,外公摸着我的头说:“等这些树长大了,结了果,咱们就有荔枝吃啦。”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我更是眼睛发亮,满心期待地看着那小小的树苗在风中轻轻摇曳。

命运无常,后来外公因为一次意外从高处摔下,导致头部受伤。受伤引起的并发症让他原本硬朗的身体迅速消瘦,往昔的严肃也被病痛带来的无奈取代。那时,我还不懂生离死别的沉重,只看到外公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沉默。后来,我在外地上学时,家里突然传来了噩耗——外公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像是被抽走了魂,无力又无助。那个夜晚,晚自习后,我跑到学校仅有的那棵荔枝树下,静静地发起了呆,想着那些与外公过往相处的画面,我潸然泪下。我朝着家的方向跪拜了三下,泪水连同对外公的思念,一同融入了荔枝树下的土地里。

今年,老家庭院里这株老荔枝树像是攒足了劲,突然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花。我走到树下,静静地伸手触摸着那些柔软的花朵……亲爱的外公,您是否也看到了这满树繁花?这棵树依然活得坚强而繁盛,我看着它就像看到您一般。这盛开的荔枝花,是您捎来的思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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