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周刚在郑东新区一家房产中介入职。
经理把我领到工位时,特别强调:“小王家在二七塔附近吧?以后见客户记得把你这破电动车停远点。”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新买的限量版AJ,没吱声。工位隔板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客户名单,最上面那张便签纸写着:“本月未完成带看量:王磊 0”。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发来的语音:“磊磊,你张姨给介绍那姑娘,周六必须见见!人家在经开区有套房...”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抬头正好看见部门销冠李姐端着茶杯经过。她打量我那身明显过于用力的韩版西装,嘴角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下班时下起雨,我护着新买的公文包往地铁站跑。雨幕里的“大玉米”楼泛着模糊的金光,像根插在烩面里的玉米肠。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跪在水洼里。
“没事吧?”有个女孩撑着伞站在旁边。她穿着我们公司的制服,胸牌上写着“赵小雨”。
我慌忙爬起来,西装裤膝盖处深色的水渍正在蔓延。“没事,这鬼天气...”
她笑了,眼睛像月季花苞:“你是新来的王磊?上午见你给客户讲LOFT户型,挺有意思的。”
雨点敲打着伞面,我们并肩走在郑东新区的街道上。她说她爷爷住在中牟,家里种着大片葡萄园。我鬼使神差地约她周末去只有河南·戏剧幻城。
带看的第一个客户是对老夫妻,想要金水区的学区房。
“小伙子,”大爷指着户型图,“你这公摊面积算错了吧?”
我手忙脚乱地翻找计算器,汗水把衬衫后背洇湿大片。最后是李姐过来解的围,她三言两语就哄得老两口签了意向书。
下班后赵小雨等我:“走,带你去喝正宗胡辣汤。”
我们在纬五路的老店里,她熟练地掰着油饼:“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个月,把客户领到正在拆迁的小区去了。”
胡辣汤的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酸。
周六的戏剧幻城,黄土夯墙像豫东平原的剖面。看《李家村剧场》时,赵小雨悄悄告诉我:“我太爷爷就是大饥荒那年从这走出去的。”
舞台上雪花纷飞,她眼角有泪光闪烁。我忽然想起爷爷总念叨的话——“咱河南人的根,扎在这黄土里哩。”
回去的城际公交上,她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无人机的红光在夜空中闪烁,像飘在平原上的风筝。
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锦绣山河那个项目,你负责跟进。”
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连夜做了三十页PPT。第二天见到开发商才明白——这是个烫手山芋,对方要求我们一周内拿出完全不符合规定的营销方案。
“小王啊,”对方递来中华烟,“在郑州做地产,得懂规矩。”
我盯着会议桌上的地产模型,那些微缩的楼房像插在平原上的积木。
纠结三天后,我带着修改后的方案去找经理。
他听完直接摔了文件夹:“王磊你装什么清高?知道这单子多少人盯着吗?”
下班时赵小雨在车库等我:“听说你把锦绣山河的单子搅黄了?”
她的电动车座上放着我的外套——昨天落在那里的。我突然发现外套袖口沾着葡萄汁,像血点。
“我姑父就是那个开发商。”她说,“但我觉得...你做得对。”
我们站在负二层停车场,汽车尾气熏得人头晕。她最后说:“王磊,在郑州活着,不能太认真,也不能不认真。”
公司团建安排在黄河迎宾馆。喝酒时经理又提起这事:“小王还是太年轻。”
我溜到露台,看见赵小雨在和姑父说话。她激动地比划着什么,对方不耐烦地摆手。
深夜散场时,她追到我身边:“我要调去北京分公司了。”
我们站在“黄河”两个大字前,河水在黑暗里无声流淌。她突然说:“记得咱们看的《李家村》吗?1942年逃荒的人,就是顺着这条河往西走的。”
我辞职了,在国贸360租了个小铺面做潮牌代购。
妈终于不再逼我相亲,改成天天唠叨:“正经工作不要,非要卖鞋!”
昨天赵小雨发来视频,她在后海酒吧街,背景音很吵。她说北京也流行喝胡辣汤了,就是味道不对。
今早我去进货,路过中原福塔时看见群鸟飞过。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豫东平原,爷爷说风筝线要攥紧也要松开——现在终于懂了。
窗外无人机正经过,拖着某地产项目的广告条幅。我给赵小雨回消息:“寄了你爱吃的新郑红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