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网站用户
九月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 不是死寂，是日子闹腾够了，特意留的一口气儿，好让心智歇个脚，灵魂也趁机回回神。
习惯在这时候泡杯茶。抓一撮绿茶扔进玻璃杯，沸水一冲，蜷着的叶芽儿就伸胳膊蹬腿儿，在水里翻着跟头浮上来，像群刚睡醒的小泼猴。杯子里的白雾慢悠悠缠上来，带着股清苦的香，透着股不慌不忙的劲儿。这时心里没想的太多，就想借着这份清净，把心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筛一筛，让该留的清清爽爽长出来，像田埂上冒出的新苗。
有时候，我也爱对着键盘敲敲打打，让日子里藏着的美，顺着指尖淌成字：学荷那样，在热闹里守着份凉；跟风似的，笑着看过往的坎；如云一般，轻轻巧巧飘过烦心事。靠着岁月这扇窗，给心找块山明水净的地，一呼一吸间，眼前就铺开片景，乱哄哄里也能把心养得妥妥帖帖。
总琢磨，时间这老东西究竟藏在哪儿 —— 是瞅着别人脸上爬的皱纹，像条慢慢淌的黑河？还是看自己嘴角那几道褶子，被命运之轮碾出来的辙？唯一能确定的是，对谁来说，时间都是个不讲理的敌人。它薅走年华，跟拔葱似的，拦都拦不住。就像老宅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闷头往上长，枝桠戳向天空，最后落得满地黄叶，跟撒了一地碎金子似的。热闹过后，还是得认。
一晃眼，好些年就没了。可总有些东西赖着不走：那年冬天陌生人递的热馒头，孩子第一次叫 “妈” 时眼里的光，还有某个午后晒在身上的暖阳…… 这些碎片在记忆里发着光，像揣在兜里的糖，冷的时候舔一口，够暖好一阵子。心里沉淀下来的，是种离热闹远远的静，像老房子里的旧家具，默默守着些故事。该留的，就让它变成字里的蝶，在行间飞着；该记的，就捂在心里，焐热这秋夜的凉；该走的，就让它成了永恒，跟着往后的日子慢慢走。
尘埃这东西最不讲情面，掩埋了太多的前尘往事。时光这隧道也狠心，让多少繁华成了空！春去秋来，草长莺飞，岁月跑得比谁都快，只有院子里那丛草木，还带着股子疯长的香，絮絮叨叨说着从前的日子。人这一辈子，说到底就像一粒沙子，在那艘名叫生活的小破船上，跟时间这老无赖较劲，最后总归是输，时间太懂怎么磨掉人的棱角，太会偷藏起年轻的模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时候：大半夜对着镜子，看自己那张蔫了吧唧的脸，使劲挤出个笑，伸手想抓点啥，捞着的全是空。被时间憋出来的寂寞，像只看不见的手，攥得心疼，偏找不着对手。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梦里慌醒，一摸，时间的水早漫过了头顶，青春那趟车早没影了，自己还愣在原地，后背冒着凉气。更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某一刻撞见爹妈驼了的背，瞅见他们头发从根儿白到梢，像落了场雪，心里的愧疚跟野草似的疯长。有些问题本就没答案，因为它自己就是答案 —— 比如时间，比如梦。
这些年，早把心里的疼和暖，摊开在文字里了。在字里慢慢走，像在老街上溜达，看看墙根的草，听听檐角的风，日子就有了滋味。抬眼望去，不用多热闹，眼前的日子，就是顶好的风景。真到了躺摇椅上晒太阳的年纪，要是有人问我，想不想把这辈子重来一遍，我准点头 —— 哪怕还是败给时间这老无赖，哪怕结局还是一个样，我还想再一次站在这世上，再犟一次；想再找到相爱的人，牵着手，哪怕最后还是要转身；想再看回春天的花怎么开，秋天的叶怎么落。
花开是一个人待着，花落也是一个人待着，可心被文字这么一摸，就不孤单了。在字海里游着，看人生像场花瓣雨，飘着飘着就落了。仔细听，岁月的风里裹着香，带着暖，慢慢淌过时光 —— 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美意，就像院子里的花，安安静静地开了，还挺香。我指尖敲出的风，是老天爷哼的曲；我笔下开出的花，是心里长的欢喜。要是日子都这样，哪还有那么多没必要的纠结，没必要的较劲？
我这人生的书，翻过半本了。翻过的页面带着股子清香味，就算有褶子，有划痕，也沉甸甸的，有了分量。既然总归赢不过时间和命，那就让那些高兴的日子，在心里多蹦跶蹦跶。那些偷偷冒出来的烦心事，到了忧伤扎堆的季节，自个儿就落了，跟秋叶似的。
秋夜的风带着凉，吹得这些字也有了温度。像串起来的音符，凑成个挺美的梦。这是段笑着过的日子，晕染成一幅幅水墨画，裹着实在的坦然，透着朴素的暖。日子虽然把年轻的模样、青葱的劲儿都薅走了，可秋天的心像水似的，转个弯，对着月亮就亮堂起来 —— 谁能说这不是股子往上长的劲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