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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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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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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那些再也不见的秋光


   今日寒露。

当十月的风裹着第一枚 “寒” 字叩响窗棂,檐角的秋阳已敛去盛时的炽烈,瘦成一缕淡金细线,斜斜垂在青砖上。节气从不含糊,该凉时便染霜,该散时便收迹,像生命里那些早有定数的告别,各藏着一份从容的模样,不慌,不怨。

爱情

我们曾在春深的花廊对饮,他替我拢过被风掀翻的衣角,就着满城柳烟说 “以后的家要带个小院子,种你喜欢的海棠”;也曾在夏夜的路灯下借光,我在他掌心画过未拆的礼物,把彼此的名字揉进吹过巷口的晚风里。那时总以为日子很长,长到能把 “下次去看京都的枫叶”“以后一起煮冬至的汤圆”,熬成细水长流的寻常。却忘了光阴如剪,总在不经意间裁断执念;缘法如溪,行舟过处,有的岸注定只停一程。

他走那天,我没扯他的衣角,没问归期。不是心硬,是忽然懂了 “让他走” 这三个字里藏着的慈悲,就像寒蝉不恋夏的余温,残荷不争秋的清露,万物各有其时,强行攥住的缘分,只会拧干彼此最后一点体面。那些没拆的信、没赴的秋约,本就是岁月故意留的折痕,太满的故事反而失了余味。认真爱过,坦诚笑过,就算最后落得“再也不见”,这一程掌心里的温度,也足够暖往后半生的寒夜。寒露已至,旧人归尘。往后只愿:你我都能在各自的岁月里,把 “再也不见”,过成 “各自安好” 的另一种成全。

友情

我们曾在大学宿舍的天台分食一碗泡面,就着月光骂过严苛的教授,说“以后要一起留在这座城”;也曾在加班夜的便利店借过暖手宝,她帮我改过失疏漏的方案,我替她瞒过迟到的借口,笑“一辈子的朋友哪能说散就散”。那时总以为友情是常青藤,能沿着岁月的墙一直爬,爬过凑钱买房的窘迫,爬过看孩子长大的热闹。却忘了成年人的世界里,路总在某个路口分岔,像秋树的枝桠,各自朝着不同的阳光伸展,再难同揽一片云、共沐一场雨。

她搬去南方那天,我们只轻轻抱了抱,没说“常联系”。不是疏远,是懂了“各有山海”的道理,就像蒲公英要随风寻新土,芦苇要往水边长新节,硬拽着留在原地,只会磨掉曾经的默契,让并肩的时光变了味。我们曾并肩跑过青春的路,彼此撑过那些难捱的时刻,就算后来只剩逢年过节一句浅浅的“还好吗”,这一段的扶持,也足够撑往后独自闯世界的艰难。

亲情

母亲总在寒露前后晒桂花干、蒸月饼,我蹲在灶台边等,她总把第一块热乎的塞进我嘴里,说“桂花要趁鲜,日子要趁暖”;父亲曾在秋夜修过我摔坏的台灯,灯泡亮起来时,他揉着我的头说 “下次带你去看北山的红枫,比画里还艳”。那时总以为亲人是不老的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等我陪母亲蒸完每一年的桂花,等我陪父亲看完每一季的枫。却忘了时光最是无情,会悄悄把“下次”揉成“来不及”,把“以后”变成“再无以后”。

母亲走的那年寒露,窗台上还晾着她没蒸完的桂花干,金晃晃的,像没来得及收的阳光;父亲后来再没提过北山的红枫,只在每次挂电话前反复说“天凉了,添件衣”。不是不想念,是懂了“传承”比“留住”更重要。那些没说出口的 “我爱你”、没完成的约定,本就是亲情里的温床,太遗憾也盖不住曾经的暖。我们曾被好好爱过、好好疼过,就算亲人已在岁月里走远,这一世的呵护,也足够护往后一生的安稳。

世人总叹 “事事皆有遗憾”,却忘了遗憾本就是时光的配重,就像寒露要带霜,枫叶要染赤,没有哪段情感能长过岁月的河,也没有哪次告别能抵得过流年的风。所谓 “落子无悔”,从不是赌一个圆满的结局,而是坦然承认:每段相遇都有归途,每段别离都有深意。爱过的人往南寻他的暖冬,朋友朝北闯他的天地,亲人在时光里留我以温柔。岔路从不是错,是我们终于敢把彼此还给各自的光阴脉络,让每一段曾经,都活得体面。

如今檐角的桂香快散了,案头的茶也凉透了。毕竟一辈子太短,短到容不得我们捧着回忆算亏欠,倒不如学节气的坦荡,来时惜缘,把每一刻都焐热;去时谢场,把每一段都珍藏。把遗憾折成纸船,让它顺着秋水漂向远方,不追,不盼,任秋水载着过往,流向时光的深处,不删,不念,只当是岁月路过时,随手赠予的念想。

此后山长水远,爱过人不必再问我“寒不寒”,他会在南方的暖阳里遇见新的花期,朋友不必再念我“忙不忙”,她会在北方的风雪里长出更坚韧的铠甲,亲人也不必再牵挂我“安不安”,他们只会在我的日常里更加鲜活。我们各自在新的节气里生根,像隔了山河的芦苇,风过时有共鸣;像分了枝桠的树叶,雨落时同念春;像散了却仍暖的桂香,风起时便知彼此都在人间。

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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