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敲响故乡的石头（组诗）

向南的树

向南。三米处一株梧桐截断归路

白玉兰举着酒杯

站在三里巷讪笑的灯火深处

三十里外的城墙边，垂杨柳睡意昏沉

忘记点亮多年前约定的火烛

一百三十三里，还等着七棵

陪我过夜的悬铃木

三百里的地方

不止有父亲种植的橘和橡树

石头房子

失忆延烧到冬至，没有一朵桃花

靠近漏风的墙。一块石头压着一块石头

撕裂的月光映不出突然中断的留白

只有錾子凿痕里，残留着火把的呼号

雨声滴落，溅起乙亥年未曾拾掇的愁

门洞里空着，击掌三声

仍能听见醺醉的酒淌过冬月初八夜

站在碾子旁的梨树，似乎

又咳嗽了几声

石桌左边坐着石凳，石凳上摆着香炉

犬吠咬穿的诵经声，又从檐口跃下

唤醒一场沉默多时的葬礼

狭窄的甬道里，背对着的

还是那个抽旱烟的黑衣人

栗木窗歪斜着，燃尽的油灯不知去向

回程的羊，钻进挂着灰色幕布的时间背后

就再也没有出来

时至午夜，敲遍每一块石头

仍旧找不到一道贯穿的缝，望见

身着花衣的新娘

野菊花

逆风，与野菊并排而立

我知道哪一片花瓣下

藏着九月初九的蟋蟀

母亲戴着旧草帽

站在十米开外的夕阳里

她的眼底，依然盛开着

挂着风筝和童话的野菊

今夜，我将守住一扇窗

在月光下，让一朵羞涩的野菊

开口叫我的名字

在雨中

叶子飘落殆尽，每一滴冰冷

都落在缺乏修饰的夜里

不过是干涸在风中的一尾鱼

我萎缩了背鳍，不去思念

隐没在旧色中刻着名字的石头

天桥和马路拐了许多弯

影子丢失了追逐的方向

坐在街头看出租车来来往往

没有一辆为我停留

起身，又坐下

指尖僵直，无法理弄耳廓边

与戊辰年有些相似的雨声

窗关了，无数介质被迫中断

触摸不到对面楼里亮着的灯火

我愿意是一株形似的桐树

我愿意是一块燃烧未尽的铁

有鸟儿飞过，我愿意

倾尽骨隙间残存的热忱

致敬远方火把熄灭后

面北跪拜的人群

在深夜，在雨中，继续听

某个人呼唤

嘶哑得异常深刻

似无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