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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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
在惊悸中醒来，床前没有蓝白绒花
也没有巡山归来的稻草人
反复揉捏隐痛残存的左臂
以半寸疤痕的余温，修补碗口大的空白
怀念荞的七月和一树热闹的葡萄
骨的不安，也许会在冬至前夜
逼近以砂痣为记的眉间
帘子轻晃，缓步踱入玻璃镜的
似乎是爬过麦草垛的壁虎
冷风陡起，九月末的路口空旷
仍需一个手执芒杖的影子
引导落败的向日葵，失散的羊群
以及被冻醒的蕃茄和灰椋鸟
原路返回
坐回仿枫香木旧椅，静听风声在远方
吹偏楼梯口踌躇的油灯
猫叫嘶哑，从月光柔婉的瓦棱跃下
抓伤耳背
我知道，打盹的狗，挂着油柿的酸枣树
就藏在布满霜白的老黄历后
继续隔着玻璃，目睹一株来自故乡的构树
躬身爬进窗来
晚秋
谷茬里没有打盹的狗。梨花晚开
与几丛失忆的野菊
反复提及逃过中元节的蚱蜢
秋茄越发消瘦，像远嫁的阿莲
头上插满失血的粉紫
马兰依旧执拗，拒绝离开
九月初九夜送行的山冈
被移载到清水溪旁的葡萄树
在霜降前夜，又回到了
垮蹋半幅的篱笆墙左边
将灰白旗帜摇晃成醒目的路引
鸦雀无声，匍伏在石碑上的名讳
随风跃起，打痛结痂的耳朵
茄子花
从边缘，穿过晚秋和油麻地
抵达开满马兰的荒丘
母亲正高举茄子花束
对着流星划过的夜空
许愿
在金属撞击声中醒来
坐回南窗边，继续观望
远处天桥上缓行的紫伞
那也许是循梦而来的茄子花
茄子花，据说，可以治愈
某些顽疾
秋菊
流落街头不是最初的愿景
不过是被冻僵了指骨的菊
无法将灰椋鸟死亡的传闻
捏碎。旧吉他还在天桥上
弹唱着故乡，由北向南的翅膀
牵引出大片阴翳。孤独叠压着孤独
只是无法逃离的菊啊
抽空的骨骼，早已曲躬成冥器
任由经过的风撞响
隐隐作痛
大雨将至，我愿在冬天到来之前
取出粉饰过度的傲骨
换取御寒的大氅
我用失去锋芒的耳朵聆听
篱笆墙歪斜着，站在越发稀薄的光影里
挡住了疯长的芨芨草，苦荬莱和常春藤
右眼失明的牯牛，仍在回头看
枫香树下奔走的草帽
月光依然细碎，依然从风铃丢失的窗口
挤进来，撞击寡言的铜镜
叮当作响的回音里
青布鞋重新走上楼梯口，寻找一盏
燃尽春夜的桐油灯
脚步声渐远，池塘边的捣衣声
顺着旧历年隆起的折痕
悄然滑进倒影藏匿的水里
及至鸦声落尽，失忆的葡萄树还没醒来
翅膀飞过的印迹，比愁绪更易碎
无法修饰一只逃离盛夏的蝉
猫从午夜跳下时，冬天正在逼近
被霜白过度掩饰的咳喘，蹲在
长满烛火的矮墙边
一遍遍检视嵌入时间缝隙的碎瓦
风吹乱绒花的季节里，我用失去锋芒的耳朵
聆听。穿过没有方言的广场
高架桥上，鸽子停留的雕像旁
无人举起玄黄路引等候
继续南行
早已成为一种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