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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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器口
没有邂逅反戴遮阳帽的少年
只有一根漆木拐杖，斜靠在
深黑色牌坊上
出没于黄昏的旧茶壶，仍在沿街寻找
被三角枫叶子遮住的雕花窗
丢失老花镜的嬷嬷，在橘黄猫逃走后
成为空白处的另一块印记
石头在打盹。江水逼近时
古寺钟声再次响起，穿透
迟暮的耳朵
过石黄隧道
徒步穿过石黄隧道时，我的手心
攥着一粒炫白卵石
前面是缓行的拉杆箱和湖蓝帽子
走在对面的高跟鞋，刻意弄出的声响
被锋利的车鸣拦腰截断
闭目停驻三分钟，再疾步前行
我看见了重现的光明
以及一座渡劫的桥
黄昏在洪涯洞
凭栏。点燃半支烟
深吸两口
以所有烟灰铺垫
作序江水东逝
风起
乱了白发
谁将影子
隐匿斜阳外
老街
猫叫摔碎在青石板上，回头
巷口石鼓边，还留着半条浅黄猫尾
杨柳吹着风，守着虚掩的木门
一道横斜的影子正在缝补光阴
捏糖人的老人依然坐在石桥边
再三问询，他不姓张
在黄花园大桥
未及鸣笛
灯影已经从水里窜起
越过栏杆和灯柱
喘着粗气，在车前稍事停留
飞跃进广告屏上
醉斜的啤酒瓶里
此刻，我知道
被宠坏的洪崖洞
正在不远处窥视我
出租车疾驰而过
带不走一滴
冷在冬至的灯火
中山二路的秋风里
秋风与红房子一样的颜色。我能想起
一条漂浮着猪槽船和芦苇的河流
玻璃幕墙折射着枯树，中山二路和半月形疤痕
我将以荞的名义
为沉默在咖啡店门口的野生植物命名
花圃里没有一块刻稻花鱼的石头
举着七色花跳舞的孩子，她不会知道
麦田边有几株听民谣的野稗
老邮局
寄过三十三封信，四个包裹
买过十七张生肖邮票
六张名信片
最后一个邮戳，盖在
转身离去的冬至日
再次进入，找不到一个
印有风铃草的黄皮信封
知道我名字的捡信人
没有在绿漆窗口
等我
深夜过上清寺
拖着影子，穿过八一隧道
凌晨一点半，将抵达802路公交车
曾经停靠的上清寺
不知道，说着方言的伙计
是否还在离地三米的梯坎面庄
等我
不会爬上环形天桥
让自己再次迷途
南望，雨季尚在
风衣和伞依然容易走失
此刻，许多窗口都已睡去
没有一双眼睛为我送行
巷口和灯柱，急匆匆从身旁走过
我不会叫醒醉酒的开锁匠
和戴白帽子的猫
触及左脸疤痕，想起失去锋芒的斧钺和三角石碑
以及厮守在远方的树
临近江边，继续寻找冒着黑烟的货轮
丁卯年的蓝衫和月亮，也许还挂在
弦窗外的迷雾中
罗汉寺的下午茶
剪半缕秋风，和几声落叶异响
冲进平静的茶水里
呷一口，也是五味杂陈
我坐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左手轻抚淡淡桂香
吐出细嚼过的茶叶渣时
诵经声已经翻过第五根横梁
喝掉剩下半杯清茶
我将归于尘世
不带走半粒菩提
千厮门桥上的影子
背对着我，千厮门桥上的影子
也许与我看着同一盏灯火
同一片埋进水里的月光
哨音响起，仍然没有回头看我
她的头发在动，双肩在动
左手在动
无法将她想象成一尊雕塑
围巾飘起摆动的弧线
让我想起某个时刻的某一个人
轻轨站
等一个人。最后一班轻轨喘着粗气
扬长而去，又撞落了几盏越发稀疏的灯火
左边栏杆仍然冰冷，反复剐蹭
慌乱在手背上的疤痕
倒退几步，我无法按压住
骨隙间涌出的风湿和孤独
玻璃上流淌着风声，几朵斜伸在异乡的桃花
无意修饰被吹乱的荒凉。月光越来越薄
掩盖不住凸起在锁骨的春寒
侧门已经关闭，尾随的黑蚂蚁也已不知去向
只有一路奔跑的台阶，折返过来
把我逼向映不出影子的角落
不会有人叫我名字，不会有一扇敞开的窗
听我倾诉。唤不醒广告牌上的麦子
背包里也翻找不出半粒鸦鸣
从右边停运的扶梯走下去
我还会站在插满落寞光影的出口
继续等一个人
天桥左边的树
天桥左边的，不是番石榴
也不是乌桕树
借助黄昏后的醉意
从此经过
总会仰头找寻
一只左眼失明的灰椋鸟
也许紧簇的叶丛深处
藏有长满白花的麦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