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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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五百米的苹果树
向西五百米，仍然是一棵
掉光了叶子的苹果树
没有人摇旗呐喊，也没有亮出獠牙的
冷湿季风
将发霉的白石子，扔回木棉花盛开的黎明
熄灭的马灯重新燃起，柚木窗依次打开
跪在石像前作揖的
是初嫁的新娘和一只瘸腿的狗
向西五百米，仍然是一棵
结不出油柿的苹果树
没有人在石碑上刻字，也没有浅灰色鸦鸣
兀自疯长
将孤独和石头房子左移半尺，露出辘轳丢失的井
坐在台阶上北望的女子笑出声来
那只跳回流年的猫，独自离开
一场雪无法命名，正在靠近铁蒺藜的孤独
像丢失方向的侯鸟
头发灰黯，我将重新穿上褴褛的风衣
穿过广告牌下的步行街和蓝色挡板
去到开满马兰花的郊外
寻找一顶前年遗失的橘红帽子
听说今夜有雪，城市空旷成海螺壳
折射在玻璃棱角边的，不过是数道做旧的印痕
有人在仿古楼亭喝酒，有人用看不清颜色的碎屑
掩饰谎言。十八楼外的空台上
堆满掏空躯壳的药盒
似乎有号角吹响
旧木船，瘸腿的獾，刺桐和三叶草
也许就等在黄昏里
向北。像丢失方向的候鸟
无人同行
猎狐者说
刻一千只莲花生的足，和一千片
菩提树叶
遮住石碑上
未散尽的
血痕
凌晨三点半
像雪花一样怪异。对于黯灰或阴寒的白
充满敬畏，谁能递给我一把铁锹
支撑中毒至深的躯壳
或者一点光，或者一片破碎的倒伏声
凌晨三点，没有人与我站在一起
巷口无人，流浪狗和拾荒者
已经离开。经过时仍然会仰望
无星无月的天空和碎纸屑飘落的屋顶
仍然会重温冷雨季，听己亥年菜刀坠地时
发出的哀鸣
凌晨三点半，猫踩着我倾斜的影子
跃上了二楼阳台
我将穿过镌刻着孤独者谶言的牌楼
继续寻找锋芒尽失的斧钺
内心
住着鸟儿的羽毛，白色
或者灰色，或者浅黄色
凌乱至极
挤不下一枚叶子的绿
静待夜半风声
从另一个方向侵入
仍想抚弄那些瘦薄的影
爬上眉梢，又舒缓地渗入皱纹的
是从北窗折射进来的暖阳
我就坐在旧沙发上
用一把银色指甲刀
修剪倒刺
有些安静，我仍然无法
从没有飞鸟的天空
找到进入荒原的捷径
仍想用罹患风湿的手指
拔弄那些瘦薄的影
比如苹果的倒影，橘的倒影
塑胶花的倒影
比如泡着普洱茶的啤酒杯的倒影
六边形玻璃茶几的倒影
以及旧吉他和紫风衣的倒影
老街斜行而上，像一条静止的河流
那排恢复记忆的树，又在鱼贯经过35号院
惊动靠着铁门打盹的漆木椅子
三楼窗台上，一盆晚开的紫鸭拓草
挡住了八月初九夜的别离
十字路口
巫师已离去，铜剑，黑色长衫
死去的乌鸦和空白册页
挂在祭祀的立柱上
没有人靠近，没有人诵念祷词
站着枯树的十字路口
猫叫得凄厉
树下
有人说，树下坐着黄衣喇嘛
有人说只是一块磨砺变形的石头
有人说不过是寒夜冻死的狗
侧身，我看不见
众说纷云的树
铁门
锁着，像一道阴阳的闸
向外，可以看见开着粉花的树
蝶儿，飞鸟和湛蓝
向内，是一堵红得发烫的墙
悄无声息，灼烧
发炎溃脓的声道
五点
闹钟未响，分针和秒针丢失的空间里
只有一场雨的惆怅
徘徊，天桥下灯火通明
许多树行色匆匆
我的蜘蛛和壁虎，我的茶几
我的橘子，苹果，普洱茶
我种在墙纸里的蓝色向日葵
没有醒
小巷
从巷口，到有些执拗的斜坡
再到残留着鸟语的丁香树下
没有遇到独眼黄犬
被封堵的雕花窗外
两张空石凳
与仿古围墙
隔空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