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10点多钟了,我迟迟没有接到儿子给我打来的电话。我知道他忙,也没有主动打搅他。在我迷茫的时候,我听见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儿子在他那里说:“妈妈,我今天在医院陪平平,所以,才这么晚抽空给您打电话。”我问:“她咋的了?”儿子平静地说:“她一条腿、一只胳膊、一边脸发麻发木,正在垂杨柳医院看医生。”我一听,头就大了,血压立刻升高。问:“医生咋说了?”
“医生怀疑她是轻微脑梗,正在打点滴。”
我听罢,看一眼墙上挂的石英钟,晓得时间已经是夜里10点一刻钟了。便说:“妈妈明天去看平平。”儿子说:“妈妈,您不要着急,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我撂下电话,心中充满了歉意。半个月前,儿媳妇李平平开车载着全家人一起与我过的中秋节。他们带来各式各样的礼物,三元牛奶、洛川苹果、大礼盒柴鸡蛋、“高姿多维亮白防晒霜”和腊肉。我吃喝起来非常爽口、香脆,用起来也非常舒适。但这才刚刚过去两个星期,她咋就生病了呢?我思前想后,不淡定了。我最惦记她是否能够扛过这一劫,不落后遗症。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在上床睡觉前,打开微信给儿子留了几个字:“儿啊,平平现在咋样了?我想知道她现在的病情。”在等待儿子回复中,我又动手给亲家母发了信息。我问:“大姐,虎仔做啥呢?她说:“自己在屋子里写作业。”我想:“可爱的孩子,长大了。这都是儿媳的功劳,她培养孩子就是让他会做饭、交友、当志愿者和做自己。”我刚才从亲家母的声音里听出弱音,我不敢提她女儿一个字,但不等于我不担心。大约过了半小时后,儿子回信息:“妈妈,我陪平平打完点滴就回家,明天她去友谊医院再做全面检查。您早点睡觉吧。”
我这时穿着睡衣趴在床上,压着胸口、闭着眼睛,逼着自己入睡。
原来,李平平开了一整天的会,她午间没有回家吃饭,在单位垫吧一口,又连轴转地继续工作。再加上最近她为家里的琐事操心,血压急剧升高。同事崔波在替她买饭时问:“平平姐,您最近瘦了很多,是因为这次您儿子考试不理想?”她说:“我家里的人没有让我操心,就是我哥生病,他妻子不管他了,推到我家、我和父母及先生负责给他治病。他一呆就是两个多月。我父母给他做饭吃,我先生带他看医生,他的脊椎病,做了微创手术,恢复得不错。可是,他们两口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不在一块儿吃了。我哥现在总带着小侄子回我们家吃喝,我小侄子爱打电子游戏,影响我儿子学习不说,我爸妈身体不好,还要抚养我哥和我侄子爷俩。”
“你哥哥不是IT从业者,曾经是别人够不着的白马王子吗?”崔波继续发问。“别提了,疫情之前他就失业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职业,在家里负责接送孩子上学。生活费都是我父母给拿。”李平平跟同事实话实说。
“平平姐,您真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但也别上火,他们不会总这样下去吧?”崔波劝说。
“我哥说了,我侄子在'北工大’附中上学,十分钟就走到我家,吃饭方便。”李平平说。
崔波又说:“平平姐,平时看表面您很省心,其实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这天下班后,李平平走路就费劲了,她寻思回家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就能好。
亲家母叫女儿吃饭,李平平一边脸硬,一条腿、一只胳膊随后也不听使唤了。这顿饭她也没吃到嘴,正好赶上儿子下班回到家。他就打车带她去垂杨柳医院看医生了。
在我睡不着觉的时候,心想:“亲家亲家母一生竟为别人活了。他们年轻时赡养双亲入土,年老了还要养育儿孙,女儿又突发疾病;他们真是表面风光,背后凄凉。”
儿子搀扶李平平在凌晨零点十分从垂杨柳医院打车回家。他们进屋一看,二老瞪着眼睛还没睡,虎仔已经熟睡。在特殊的日子,谁也没有多说话,儿子洗了热水澡、又给李平平擦了身,便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给虎仔做早餐的人不是妈妈,而是换成了姥姥。十五岁的虎仔起床来到妈妈房间看她熟睡,他没有打搅她,首先洗漱完毕,又回到餐桌前,吃了面包,喝了牛奶和鸡蛋羹,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亲家母打发走了虎仔,她就坐在按摩椅子上休息。若是女儿身体好,虎仔是不用他伺候。十年前她还有用不完的力气,现在她从“古稀之年”奔“杖朝之年”;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可前些日子他伺候养子两个月,现在还在继续抚养着儿孙。今朝不幸女儿又得轻微脑梗,使她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吃了速效救心丸在支撑。
在亲家母吃药自救时,我早起测量了血压是150—91—110。我们可能同时感觉到天像要塌了似的难受。
我带着疑问和愧疚之情,在早晨七点半钟,乘坐地铁来到了李平平和她的母亲等车去友谊医院的小区大门口。我一眼望见儿媳—李平平被母亲搀扶着来到这里乘车,她像是跛脚走路。
“妈妈,您怎么来了?”儿媳问。
我说:“我惦记你有危险,多一个人照应,会多一分保护。”
“我没事,有您的上帝保佑。昨天打一针点滴和吃了药,病情没有发展。您儿子上班脱不开身,有我母亲陪伴就行。”李平平说。
婆媳正聊着,尾号是56的出租车开过来了。儿媳穿着紫色上衣,戴着一顶白底、红字的鸭舌帽,被她的妈妈扶到车子上,我和亲家母坐在后面长条车座上。一路堵车,几站地走了半个钟头。
司机把车子停在友谊医院门口,计价器写着:26.80元。被司机改成27元。儿媳用左手付的费,因为她的右手还不听使唤。
在友谊医院正门入“门诊”后,我和亲家母陪着儿媳刷卡、等待叫“神内科”就诊号。来到二楼一看,时间超时十分钟。儿媳在母亲和婆婆的陪同下,坐在候诊区又等了十几分钟,才瞧上病。王医生通过问诊、号脉,说:“建议您做个'核磁’,在我们医院约一下,如果日期远,就到别的医院做,拿结果给我看。好吧?”儿媳说:“我听医生的。”王医生又接着说:“您在垂杨柳医院打点滴、吃药都没错,希望您在做核磁前,继续服用阿司匹林肠溶片、血栓通胶囊。”
我们陪着李平平离开急诊室,来到一楼挂“核磁”的号。其实,一切挂号、就诊都是李平平自己亲手操办。这次挂号单据上面写着:“10月19日下午1点30时,在友谊医院做核磁检查。”两个跟随她的长者,就是如影随形的配角。好在李平平虽然身体患病不适,她的能力还在。如果说是我们俩老的陪着她看医生,还不如说是我们跟随她见了一次求医问药的大世面。我从儿媳走路看出她的坚韧。在从医院返回家的途中,我们想绕过堵车,才乘坐的公交车。在下公交车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登天桥楼梯,二是走地下通道。这时,李平平说:“我想走地下通道。”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她一只腿不便爬高。还是亲家母搀扶女儿走了地下通道。我跟在儿媳和亲家母身后面想:“平平,你可不能倒下呀,你若是倒下了,我们可怎么活儿啊?”我忽然抬头一看,李平平拉着一条腿在走路,一只胳膊被她的妈妈轻轻地端着走路。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们一共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家。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房间,亲家、亲家母居住的房间连接一个凉台,儿子儿媳住的房间在左手边开门;虎仔住的屋子较小,有两组书架子。
在2025年10月15日中午,李平平缓缓地漫步行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躺下休息时,亲家母显示出刚强的一面,她没有歇息,跟我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儿子熬了大半宿夜,心里的压力大于肉体的疲惫。他陪妻子看医生回到家,直到凌晨一点钟才躺在妻子身边睡觉。平时,她可是他的可靠后盾。带孩子、处理家庭事务都是她一把抓。他带两个班90多名学生上课,从来就是尽心尽力。可现在他家里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妻子身体亮了红灯,看医生还得年事已高的岳母陪着看医生。妈妈又是基础疾病多发的暮年老人。最使他放心不下的是他儿子虎仔的学习成绩,这学期他真正进入了快车赛道。要尽快适应高中快节奏的学习生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虎仔进入高中一年级以来,第一次月考刚过,他的学习成绩跟升班时相比,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了。这也许是他的妈妈着急上火、生病的一个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
儿子是一位有丰富教学经验的一线教师,他知道虎仔第一次月考失误在于他没有抓住在家里的小块时间学习,忽略了物理和语文两大主科的训练与发挥;才导致了总成绩的缩水。这回他的妈妈生病,对他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同时也是他因学习落后,而奋起直追的机遇。儿子陪儿媳看医生的第二天早晨,他看妻子还睡着,就看她一眼,上班去了。
我恰巧是在儿子给他的学生上课的时间段里,乘地铁往他们家里赶。从早晨九点钟到下午一点钟离开,我一直跟亲家母、儿媳在一起。儿媳从医院回到家中,一头扎进被窝里睡着了。
我因此借机跟亲家母长谈,我们坐在沙发上面聊天。
我说:“我在家猜到平平是累出毛病的。她要强、不服输的性格导致她睡眠不足,抵抗力低下。”
亲家母说:“她最近是因为她的哥嫂又闹矛盾、要离婚。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住宿,却不在一块吃的事上,上了火。”
我说:“哥俩两个性格,一个要强一个啃老。”
亲家母说:“儿子是我们领养的,从小就性格倔强,也不敢深管。给他治好病了,这又每天带着孩子来进晚餐;小家伙一顿能吃十多片肉;说奶奶做的菜饭好吃。”我说:“那您可遭罪了,多做两个人的饭菜,要多付出多少体力啊?”
亲家母说:“我倒没有那么想,我只怕我们两个老的没了,他们爷俩咋办?小孙子也不像虎仔知道帮助我做家务,做饭、洗碗、打扫房间。他只比虎仔小两岁,就知道打电子游戏。连累虎仔这次考试没考好。”
我说:“我猜到了。虎仔升入高中,不是进保险箱了,而是竞争更激烈了。他过去因身体孱弱,没有熬夜学习,现在应该改变学习策略,才会跻身到优秀学生行列。”
亲家母说:“我们都以为他身体健康了,会有大的进步呢;没想这次他考了个末尾。”
我说:“只要他还在这个班,一定能有后劲的。因为他的两个强项考砸了,查找出不足原因,会提高成绩的。就是他小弟影响的,以后离好玩电子游戏的人远点。”
儿媳这时去卫生间回来,她听见两位长者唠嗑,便缓缓地凑到沙发前,坐在沙发垫子上面说:“还是虎仔自己好玩,我一边上班一边做早餐,拿下了中级职称。同事们说我脑瓜好使,其实我是抓住一切有效时间攻坚克难,才啃下来的。”
我说:“你是成年人,有自制力。虎仔从小到大身体孱弱,能够走到今天就很给力了。”
“可别提了,刚升入‘挑战班’给同学介绍物理学习经验,而且他的物理得满分、高分是常态。只有这次物理拉低了班级平均分。”李平平说。
“他读的高中,是快车赛道;用功学习都会被淘汰,别说贪玩。要不气馁,现在发现弱点,不一定是坏事;只要还在这班级,一定会找差距、补短板、再接再厉;爆发出学习潜力与能量的!”亲家母说:“虎仔从小到大学习一直优秀,带病考试都比这次成绩高;平平你不要不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古语;不是没有道理。”
我说:“不要让虎仔跟小弟打电子游戏了,好好度过高中三年吧。”
亲家母说:“是呢,我也不敢往深了说,他小弟可是爷爷的心尖。”
我跟儿媳说:“平平,你太善良,不要拿自己的孩子当交易,要让他保护好自己的学习兴趣,争取在自己优势学科上锦上添花,在生物、史地上狠下功夫。”
李平平说:“我们忽视了高一的竞争从假期就开始了。允许虎仔每天打电子游戏一个小时,这也是我批准的。想起来是不对的,最多半个小时放松都很奢侈。”
我说:“平平,不要自责。我发现你很多地方做得很到位,你考上中级职称我才听见。我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没有建树。他自从跟你结婚后,就进步快。以后教育虎仔要引以为戒。少年接受挫折教育未必是坏事,希望虎仔培养自己在闹市也会学习的好习惯。”
李平平说:“您说的有道理,家庭和睦是最重要的。我侄子也很聪明,否则也考不上‘北工大’初中。他就是没有贪上好爹娘,我爸还特别偏心我小侄子。”
我说:“平平,你以后也该注意身体了;年轻轻就得这病,太危险了。虎仔爷俩需要你,我们三个老的还指着你们两口子养老送终呢。再说,你也要扯开情面,开导你哥要自己有本事才会被老婆尊重。父母眼时给拿生活费,父母不能跟一辈子啊。”
这时,亲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眼睛有一点威光射向我,我猜他是担心我说话重,刺激他女儿。
所以我就转移话题说:“平平,你还是去休息吧,别累着。”李平平拉着一条右腿行走,回到自己屋子休息去了。
百闻不如一见。我从早晨七点半从家里出发,到下午回来,亲眼目睹了儿媳的身体不如我半个月前见到的模样了。而且她的一只腿、一条胳膊、半边脸发麻发硬还没有消失。这对她的家庭也是一个不小的波及。
我后悔当面提起虎仔学习的事,引起他父亲的不满意。但不提不等于在她心里不存在……
2025年10月19日、周日(四天之后),儿子陪伴李平平在北京友谊医院做了“核磁”检查,结果是在周三取出的。体检显示:她身体发麻发硬的症状消失了,周五还要到医院复诊。
一星期之后,李平平回到她热爱的社区工作中去了,她的儿子虎仔吃她做的早餐后,去参加数学竞赛。
我深知她是打通政府服务群众“最后一公里”的核心力量,也是家庭里的贴心人;但愿以后她的身体再不要亮红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