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敦煌

我心中的敦煌

文/吕健

夜半起身，了无睡意，一弯明月清莹地照着鸣沙山巅，清凉的月光洒满莫高故里。思绪徜徉，经年流出，虽历经沧桑阅历的打磨，可是我对故乡的爱却始终没有改变。我是土生土长的敦煌人，这片土地记录着我的无数个风雨春秋，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印记在我的脑海里。回首往事，那些珍藏在记忆深处的有趣故事，在时光隧道里轻盈流淌，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拳拳之心，历历在目。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敦煌旅游业刚刚起步，慕名游玩考察的多是日本和欧美国家的游客。内宾相对较少，好多旅游项目开发还不到位，旅游资源也闲置很多。除特殊情形外，敦煌人可以随时到鸣沙山月牙泉游玩。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到五一国际劳动节，学校组织三年级以上的同学，在校方和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去鸣沙山月牙泉春游。鸣沙山月牙泉就在敦煌城南五公里处的鸣沙山脉中部。出得城门，须经过杨家桥村的第一个拐弯大桥，沿着并不规整的乡村柏油马路，一路满心欢喜地走过；狭长的道路两边长满了修长的白杨树。当拖拉机爬过杨家桥村第二个大坡，经过几户农家杏园，再向南走三四百米时，鸣沙山高大的身姿就映入了你的眼帘。那时的鸣沙山月牙泉没有大门，四周都是软绵绵的沙滩。进出自由，无需购票。

鸣沙山像一条熟睡的长龙，静静地盘卧在那里，长长的龙脊清晰可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白色的光芒。在通往月牙泉的半道上，有棵百年老柳，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像一把巨伞。来去走累了的人们，都可停下脚步，在大柳树下乘凉歇息，所以印象深刻。那时不禁山，前山后山随便玩。校长和班主任老师带领大家翻越前山。前山坡陡好玩。班级多，开展的活动也多。在山脚下：有比赛唱歌的、爬山的，、踢毽子的、跳绳的、摔跤的，也有脱了鞋子在山坡上学着孙悟空翻金斗的。样子五花八门，场面十分热烈，那欢快的笑声洒满了鸣沙山的边边角角。年少单纯，开心快乐！这样的节目比赛玩过一阵后，同学们参差不齐地爬到了鸣沙山顶。蓦然回首，再看那整个敦煌域界：近处的杏园、桃园，还有洁白如云的梨园。绿洲尽在眼前，蓝天白云，光线极好，辽阔的戈壁一眼望不到边。城市的建筑尽在视野之内，没有高楼，也没有大厦，绿洲将敦煌城团团包围。一条党河由南向北穿城而过。广袤的大地，阡陌纵横，绿油油的麦田装满了你的视角感官。远处的村庄在绿洲下若隐若现。极目远望，扇形的冲击盆地向四周蔓延，那绿洲所勾勒出的水墨农家的田园景色，一直绣在了广阔的戈壁边缘。愈远愈渺茫！愈远愈神往！让人感受到胸怀宽广的意境。此刻，站在鸣沙山巅，极目眺望才知故乡如此地辽阔美丽。

在山顶休息片刻，在校长和班主任老师的指挥下：同学们一字儿摆开，一排接着一排地坐在沙坡上。一切准备就绪，只听校长一声哨响：所有的师生都坐在沙坡上向山下滑去。屁股摩擦着沙粒，两手用力地向后抛着软绵绵的五色沙，样子像极了划船的姿势。口中大喊：“滑呀！冲啊！加油吆！吼喊声此起彼伏，那满腔的欢笑声在鸣沙山巅缭绕。这样欢快的游戏感染着周围的游人，他们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滑沙队伍中来；那阵势不亚于端午节的龙舟比赛。随着人流的快速下滑，那滚滚而下的沙流，一层掩盖着一层向山下飞奔。力量团结的显现和速度叠加的极致完美，竟可创造出奇迹来。于是就可听见山坡上的鼓声响起。那轰隆隆的雷鼓声不绝于耳，一波紧似一波，一弦高于一弦；像戏班子里跌宕起伏的鼓声唱腔。又像千军万马的汉军与匈奴击鼓对阵冲杀。这样激烈而亢奋的滑沙让人欣喜万分。一路快速下滑也就五六分钟光景，时间虽然短暂，但所有的师生玩的都非常开心！那锣鼓喧天的响声，一直到最后一排同学滑下山坡时才偃旗息鼓。其实：这样的游戏早已有之，亲身体会这才是第一次。事后才知“鸣沙山”由此而得名。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政府为保护月牙泉和鸣沙山的自然风貌不被破坏，用铁丝网将前山围住，禁止攀爬。从此就再也听不到那轰隆隆的雷鼓喧天的响声了。

下得山坡，月牙泉近在咫尺。那时的泉水水位还很高，几乎能漫过鸣沙山的坡脚。赤脚走在月牙泉边，湿润润、软绵绵的，感觉就像走在大海边。近眼观看，月牙泉的一湾碧水，清澈透明，纯净无暇；在阳光的照耀下，翻着粼粼碧波。铁背鱼和狗鱼自由自在地在泉水中漫游。驻足月牙泉边，掬一捧泉水细细品尝，甘冽爽口，回味无穷。再看那东南角上：芦苇在微风中摇曳，阳光明媚地照着泉水，天高云淡，水天一色。东边一排沙枣树，西边几棵老柳树，间或还有几棵胡杨树，它们都遥相呼应，相依为伴；在岁月中守望着月牙泉的前世轮回地演变。在月牙泉南边的高台处，残留着几处庙宇群，那陈旧的庙宇映照着曾经的过往和历史的痕迹。那片苍翠欲滴的苜蓿地，还有地埂边含苞待放的沙枣花流露出夏的欢快。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美！这亲切自然和谐温馨的美镌刻在我年少时的心灵里。

如今的月牙泉，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基础设施得到不断完善，环境越来越好。人文景观和游玩项目也越来越多。如：山顶滑沙，赤脚爬山，骑骆驼，山地越野摩托，观看日出日落，穿着飞天汉服站在鸣沙山巅拍照留影，乘着滑翔机浏览大美敦煌的绝美风景。多省市的沙漠排球联赛，各路明星大佬的演唱会，还有近些年来流行的万人大合唱，以及无人机万花筒般的绚丽表演。来敦旅游的人数最多时能达到八万多人，场面非常震撼。名目繁多的游玩项目个个精彩，样样使人爽心悦目，回味无穷。体验一次，开心数月，不虚此行。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多时候反而喜欢独处和安静。冬季是敦煌的旅游淡季，相对来敦的人更少一些。在闲暇的周末时光，更喜欢和家人来到月牙泉边，安静地走在浅黄色的木栈道上，逍遥地散步，随意地观光。最美不过下一场雪后，那鸣沙山就更显气势宏伟了。洁白的雪将鸣沙山覆盖，如刀刃般的山脊像一条通天的“一线天”，直刺蓝天苍穹。雪白的鸣沙山宛若一条银白色的长龙在尽情飞舞。所有的美尽收眼底，让你体验出心静自如的空旷。寒冷湿润的空气滋润着心肺，结了冰的月牙泉也被大雪所覆盖，此时也安静了许多。天气虽然寒冷，但午后的阳光一样温暖鲜亮。在这样闲暇清静的季节，外地游客也无需购票。人少不拥挤，进出自如，你尽可自由自在地游玩拍照，也可神情自若地在月牙泉边欣赏这鸣沙山脉的无限风光。

莫高窟对于年少时的我来说很苍白，知之甚少。莫高窟当地人俗称：“千佛洞”。对于敦煌莫高窟的最初印象：只知道在三危山与鸣沙山的断崖交界处有个“千佛洞”，到底长什么样子，自己也不晓得。有时听长辈们说起，感觉很神秘！十三岁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值五四青年节，学校组织大家去莫高窟游玩。听说要去“千佛洞”，我兴奋地一整晚都没睡好觉。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个神秘而久远的地方。虽近在咫尺，可是没有机缘去。清晨在学校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踏上了去“千佛洞”的行程。那时没有旅游大巴，只有大小拖拉机。同学们猫着腰坐在东二八拖拉机的大斗子里，中间的同学摇晃着，四周的则抓着车帮子。吹着习习凉风，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光芒万丈！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那嘹亮的歌声洒满了路的两边。班主任周老师挥舞着双手打着节拍，指挥大家唱歌。同学们满腔热忱地唱着所学的歌子，拖拉机斗子里洋溢着童真地笑脸。那一路的欢快！一路的欢欣荡漾！

“千佛洞”距城25公里。它就坐落在大泉河流经的那片小绿洲上。翻过莫高窟大桥，沿着大泉河狭长的路径，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我们就来到大泉河东岸。那里除了几尊泥雕小佛塔外，周围全是戈壁沙滩。过了石桥，就可看到木质结构的牌坊。雕龙画柱，满目沧桑，在千年风雨的吹打下，颜色也不是很鲜艳。迎面的牌坊上写着“三危揽胜”，其背面写着“莫高窟”三个大字。过了牌坊继续向南走四五百米，就来到了莫高窟的中心地带。九层楼坐落在窟区的中央，它是莫高窟的标志性建筑。九层楼内珍藏着第96窟的弥勒大佛，佛高35.5米，历经12年才修缮完毕。它是莫高窟里最高的佛像，它依山崖而塑，展现了弥勒佛的庄严与神圣。虽历经多次重修，但仍能感受到盛唐时的原作风采。每年的农历四月八，是佛祖释迦摩尼的诞辰日。敦煌当地的信佛民众都会前来祭拜他。只可惜那时对洞窟管理不严，保护不到位。老百姓对文物的爱护意识不强。所以有成年人爬在大佛的脚掌上打扑克，个别调皮捣蛋的同学还爬在大佛的前后脚掌上捉迷藏。有的在九层楼的楼梯上，爬上爬下的窥视大佛的耳朵和脸部的尊荣。高悬着的楼梯栏窗让人心惊胆颤，毛骨肃然。风一吹，九层楼顶的铁马风铃就会“叮当！叮当！”地响起。让人回味无穷。所有的洞窟尽管看够。只可惜什么也看不懂。那时也没有地道的讲解员。

“千佛洞”原本有735个洞窟，到改革开放时只剩492个。好多佛像在文革中遭到破坏，断壁残垣，让人痛心不堪。那时对普通百姓来说，还谈不上文物保护的强烈，更谈不上对珍贵文物艺术价值地欣赏。游玩后，只晓得那就是莫高窟。到后来，才知道为保护洞窟而付出毕生精力的守护者：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才懂得飞天壁画的艺术魅力，才知敦煌星连图，九色鹿、千手千眼，反弹琵琶感人至深的故事。

敦煌莫高窟始建于公元366年。1900年，王圆箓道士在清理积沙时发现了藏经洞。只可惜让西方的探险家几经掠夺殆尽！他们把最精美的艺术珍品稀疏卷走，给莫高窟留下了伤痕累累的屈辱。洞窟里保存了公元4至11世纪的佛教经卷、史地资料及帛画、纸画、织染刺绣等文物五万余件。距今1600年的莫高窟，不仅记载着历史的过往，也承载着盛大辉煌，更包含着厚重的历史韵味。张骞出使西域，历史13年，用他的胆识智慧和马蹄印记走出了丝绸之路，从而开创了从故都长安到古罗马的重要贸易通道。

近些年来，我对莫高窟的了解就更多了。各大剧院演出的大型舞剧：“丝路花雨”、“千手千眼”、“敦煌盛典”、“又见敦煌”、“乐动敦煌”。这些文化大餐的匠心推出，极大地丰富了人们了解敦煌历史的内涵和诉求。这也是敦煌旅游业向好向善发展的缘由。另外：以神奇著称的：鸣沙山、月牙泉，历史悠久的榆林窟，西千佛洞，阳关、玉门关和汉长城。还有千年风蚀的雅丹地貌，造型奇特，形象逼真。这些历史云烟里的风景特色，更包含着敦煌盛大辉煌的历史过往，也吸引着海内外游客驻足留恋，怀古颂今。有些游客甚至来敦煌游玩二三遍都不过瘾，游后意犹未尽，感慨万千！敦煌文博会的召开，使基础设施得到了完善和优化，更让敦煌璀璨的壁画艺术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如今行走在莫高窟的艺术画廊，那些历史云烟里的能工巧匠们所创造出的辉煌艺术成就，让人震撼，更让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

而今，每当我身处异乡面对故乡时，心中就涌起无限地向往爱恋！想起年少时鸣沙山巅的鼓声喧天，想起白雪皑皑的长龙绵延腾飞在鸣沙山脉的美景！想起莫高大佛面对众生慈祥和蔼地笑容；想起微风吹拂回味无穷的铁马风铃，也想起父母额头上一弯清月高悬着的浓烈乡愁，这一切让我在内心深处更加热爱故乡！

午夜怀旧，感慨万千，中秋的明月仍在鸣沙山巅高悬。照亮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我在内心里默默祝福，祝愿我心中的美丽敦煌，一如这弯明月一般皎洁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