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的生日,而我却需要留在单位值班,无法回去。父亲已经老了,老人们其实都希望子女能常回家看看,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而我却无法满足他的愿望。提起笔,想给他写几句祝福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记忆开始于何时,对于父亲的印象,最初的记忆已经模糊。能记得起却是一条棍子,就是那种农村里漫山都是的杉木条,一尺来长、黝黑发亮。那一年,依稀是五、六岁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骂了祖父一句粗话。父亲从地里回来,一听说就抄起那根棍子,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将我捆起,狠狠地抽了我一顿,我小时也很倔强,硬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更不认错,因此被打得皮开肉绽。父亲也气得满脸通红,双手青筋暴起,甚是吓人。从此,那张愤怒的脸和那根令人痛恨的木棒就一直伴随着我的童年,甚至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半夜将我惊醒。
在我印象中,父亲平时很少说话,一张脸总是绷着。我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懒惰。父亲是个勤快人,一年四季未见闲过,他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就喊我兄弟两人帮点小忙,弟弟年纪小,坐不住,只要一喊,哪怕是写着作业,马上就过去了;我却天天捧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只是应声却半天也不见人来,父亲自然更没了好脸色,而我也就看见他就躲,甚至有点敬而远之。
我读初一时,弟弟更小,只有10岁。迫于生计,父母去了东莞,将我和小弟留在家乡。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无论春夏秋冬、冰霜雨雪,一大早自己爬起来做饭,走过那条田间泥泞小路,赶去上学。那条路,很窄、很滑、很烂……两、三里路程却需要走上半个小时。晚上,兄弟俩挤在一张床上,呆呆地出神,总盼着父母能早点回来。回来的总是父亲,那是兄弟俩最开心的日子,父亲每次都会从包里掏出一块块牛肉干和一包包方便面。那种牛肉干,巴掌大小、红黑相间、硬中透亮、干酥香脆……是我迄今为止吃过最好的东西,没有之一,直到现在还不时出现在我眼前,闭上眼,嗅一嗅,犹有余香。参加工作后,每次出差,我都喜欢在当地的特色小吃店寻找记忆中的牛肉干,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以后的岁月里,我求学求职、考研考公务员,一个人在外苦苦挣扎、拼搏,离家越来越远……家中三代务农,父亲又为人木讷,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在背后默默地看着、看着,一言不发……而我,自97年离开故乡,回家的次数也很少,每次电话回去,也是母亲接着,和父亲说不上几句话。父亲,在我的生活中似乎也逐渐模糊了……
2004年,我们家的小公主出生了,捧着皱巴巴的小家伙,望着病床的爱人,只觉得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裹了自己,生命有了更多的意义。父亲闻讯赶来,粗大的双手接过孩子,小心冀翼地捧着,皱纹交错的脸缓缓地、缓缓地舒展开来,然后,连嘴角眉梢都剧烈地抖动起来,笑容就象老树根绽开了新花一样地怒放,还颤抖着晶莹的泪珠一一父亲哭了!一时间,一股热血涌上了心头,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啊……我突然发现自己和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2007年,我调回了原籍,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女儿渐渐地长大,我也慢慢懂得了什么是父爱如山、大爱无言。父亲也在城里找了点事做,距离近了,我们之间的走动也多了起来。闲谈时我经常劝父亲:年纪大了,又有点退休工资,两老吃穿也够,做什么事哦!父亲总是“明年再说,明年再说"地撇开话题。母亲对我讲:“你爹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叫他歇着比什么都难受,就随他吧!"我知道两老体贴我们,总想做些事攒点钱,生老病休不向子女伸手,以減轻我们兄弟的负担。面对这样的父母,我还多说什么,只怪自己无用,不能让两老过上幸福安逸的晚年生活。
月前的一个晚上,下着雨,我突然接到爱人的电话,说父亲生病住院了。我开车就往邵东赶,才到高速路口,父亲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天黑下雨,开车危险,自己没什么事,就是小感冒,晚上就不要过来了,要来,明天再来吧。"因为当晚要值班,就没多想,又返回了单位。笫二天赶到医院,父亲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病床上,看见我过来,只是疲惫地冲我笑了笑。我问母亲怎么回事,母亲说,父亲感冒了好一阵了,一直发着低烧,他不让告诉我,硬撑着又不去医院,直到昨天突发高烧,医生说已经是肺炎了。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我的鼻子一阵发酸,该说的我都说了无数遍了,父亲什么时候听过?我只能是嘱咐两老,多注意身体,多注意休息!并再三要求,出院我来结账,到时我送两位回老家休养,老家空气好,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父亲也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好"。谁知才过七、八天,母亲电话告诉我,父亲已出院,两人自已回家了,“伢子,你爹不是別的意思,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我们都晓得照顾自己。我两个都动得,就不要你送了,浪费油啊……"那一刻,我握着电话,听着母亲的唠唠叨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往下直流……
——2014.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