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要到了。
“天爷天爷大大下,月饼蒸上车轱辘大。”那首童谣总在耳边绕。记得小时候,每当八月十五前,母亲蒸月饼的情景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小时候对中秋最热烈的盼望,就是能大口吃月饼。母亲蒸月饼时,总要选当年收成的小麦。就如母亲说:“新收的小麦面粉发的面,吃着暄软,有麦香味。”母亲将温水化开一小块老酵头,拌进粉里,揉成粗团。盖上洗得发白的棉布,放进灶房靠窗的暖处。经过一个多小时,面团胀得鼓鼓的。掐开一看,满是细密的蜂窝,还飘着清甜的麦香,这才算发好了。
在揉面时要下一番功夫。母亲把发好的面团倒在撒了干粉的案板上。磕几个个土鸡蛋,在碗里打匀,顺着面团边缓缓倒入。再舀两勺胡麻油,掌心搓热了,往面团上抹。面团从松散的絮状,慢慢变得油亮光滑。每揉几下,就提起来摔打几下,“砰砰”的声响在灶房里荡着。
“得揉到面能回弹、不粘手,吃着才筋道。”母亲额角渗了细汗,抬手用围裙擦了擦。我凑过去闻,麦香裹着暖汽,往鼻子里钻。
接着是抹四色料,这是月饼的灵魂。新炒的胡麻用礓窝子碾成碎末,黑亮的颗粒裹着焦香。香豆子是开春采的,晒干碾粉,绿莹莹的,闻着有股清爽的草香。姜黄和红曲新买的,新鲜得很。
母亲把面团分成九等份。每份擀成比脸盆小一圈的圆片,薄厚要匀,边缘不能破。然后一层饼抹一种料。第一层铺好,竹刷子蘸着红曲粉,从中心往外刷,匀得不留一团粉,也不漏一点白面。再铺第二层饼,手掌压一压粘牢,换刷子抹胡麻碎,要多抹些才够香。
红、黑、绿、黄交替着来。母亲边抹边轻声数:“一层红,是日子红火;二层黑,是五谷丰登;三层绿,是草木旺相;四层黄,是金穗满仓……”
数到第九层,她停下来,把边缘捏合,整理成齐整的圆饼。“九层是祖辈的念想,要的就是长长久久的好光景。”
小时候,我嘴馋,等不到蒸熟就急。一闻到蒸笼里飘出的香,就围着母亲转,催她快点揭盖。母亲总慢悠悠地说:“傻孩子,闻着香,可发面没蒸透不暄软,得再等等。”
我蹲在灶房门口,盯着蒸笼冒的白气,脚边的小板凳都被蹭得挪了位。终于等到出锅,一个个喷香的大月饼,冒着热气。那时候,这月饼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菜,也是中秋最金贵的礼。
献月亮是我们最期待的时刻。父母把大红桌子摆在正房中间。父母拿出买的五个武威云晓月饼和刚蒸好的大月饼,还有苹果、葡萄、西瓜月牙等供奉月亮婆婆。在月光下透着喜庆,盼着日子能像这月饼一样,长长久久。
献月饼结束,母亲分给我们每人一块大月饼、一个水果。家里的大月饼,暄软得很。四色馅料不奢华,却满是实在的香。
那时候中秋不是法定假,可全村老少都不愿辜负好月光。纷纷从家里出来,一起聊天赏月。乡村已经透着几分寒意,皎洁的月光在村里淌着,这村子像个世外桃源。巷道里三三两两地聚着,说中秋的事,聊今年的收成,笑声时不时飘过来。孩子们在月光下追着跑,把疯劲儿、野劲儿都撒出来。
现在日子好了,市面上各式各样的月饼很多种,但唯有母亲制作的大月饼有一股独特而不可取代的家的味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中秋的期盼早已超越了物质的欢愉,变成了对生命中温暖与爱的珍视。它像一座时光的坐标,提醒我们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一盏灯为我们亮着,总有一轮明月承载着思念与牵挂。
今年的中秋,我依然在盼,盼着月光下的团圆,盼着岁月静好,盼着那些藏在烟火里的小确幸,能岁岁年年,永不缺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