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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丽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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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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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

  一轮皎洁的圆月隔着窗棂映照着我的脸颊,我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它,大家都说月亮能传递思念,我想把我满怀的思绪悄悄呢喃,希望月儿能捎着我的思念,跋山涉水去在母亲耳边缱绻。

提到母亲,浮现在我面前的永远都是她那双铁手:长满老茧而又厚实的手掌,沟沟壑壑粗糙不堪的纹理,手背上青筋爆出,黄褐色的皮肤暗沉无光,仿佛饱经了风雨的沧桑洗礼。就是这样一双不起眼的手,从黄土地里刨出我们三个子女的学费;就是这样一双丑陋的手,把生硬的大白菜做出佳肴的美味;就是这样一双干枯的手,在枯黄的油灯下织出暖暖的毛衣;就是这样一双粗笨的手,在下雨天撑出一方避雨的港湾;就是这样一双有力的手,在生病的虚弱中抱着我们无微不至……

     小时候,我也曾嫌弃妈妈的手,粗大而又厚实,别的小朋友的母亲都长着一双白嫩纤细的手,看着那双玉手牵着他们,我的心里很是羡慕,所以对于母亲伸过来的双手,总抱着一种排斥心理,而母亲此时总是宽容地笑笑,憨厚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微笑,而我的不懂事似乎根本影响不了她的心情。回到家里,母亲便继续她那没完没了的农活,只要一头扎进农田地里,不到太阳落山,母亲绝对不会回家。施肥,除草,间苗……在那个没有机械化的时代,凡事都要靠体力完成,而母亲一个人就承担了家里的几十亩农田。

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家里的一切农事都交给了母亲。别人家里,三四个壮劳力种十多亩土地,而我们家里,母亲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农活。在我记忆深处,母亲总是天还蒙蒙亮,就拉着两头牛出去犁地了,传统的二牛抬杠要把我家的二十多亩土地犁完。整整一个村子,别人家都是男人驾牛犁田,而我们家里就是我的母亲,女性拉牛犁地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从此,母亲在村里出名了,她像男人一样疯狂地扑在黄土地上,不让父亲分神,不让我们焦虑,有时候活多,母亲半夜就偷偷出门,乘着月色在农田地里除草,割田,打秧。她从不觉得露水会给她带来风湿,也不觉得过于劳累会给她带来病痛,她就是这么拼命。为这事,父亲没少和母亲拌嘴,父亲脾气上来就是训斥母亲,不让她出去,可谁知母亲照样趁着我们熟睡的时候悄悄掩上门出去……从此,月色下干农活的又多了父亲的身影。

当一片片农田地被犁完,当那金灿灿的麦子被割完打成小捆,当那漫天的玉米掰完,母亲的手也慢慢变得粗糙,变得坚硬,变得厚实,变得没了光泽……露水滋润了麦穗,却也浸染了母亲的皮肤;阳光孕育了万物,却也晒黑了母亲的面庞;粮食撑起了我们的学费,却也压弯了母亲的脊梁。当母亲劳累了一天,颤悠悠地走回家来,我的心被刺痛了,为之前的不懂事,也为之前的愚昧……我在想,我能为母亲做点什么,能让她稍微减轻点劳累之苦。当我放学之后,跑到农田地里去帮她除草的时候,她拦住我,让我赶紧回家去完成作业,我若是不听从她,她便会疾言厉色,那古铜色面庞上的怒火,让我不得不从。风里来雨里去,农田地里的活,永远都干不完。春天忙着犁地,播种,那一粒粒金灿灿的小麦每一颗都要从母亲的掌心滑落。夏天,锄不完的杂草,钻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那种闷热让人有上了蒸锅的感觉,但是母亲从来都不喊热,顶着烈日,将那一株株杂草清除,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有药能把杂草熏死,庄稼不受影响该有多好。每逢此时,母亲就笑呵呵地说“有这个想法好啊,等你有了扎实的知识,你就研究出来,解放你的母亲还有别的农民。”母亲的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可惜还没等我高中毕业,除草剂问世了,母亲从此也免去了田间除草之苦,我是从内心由衷感谢那些发明除草剂的人,感谢他们让我的母亲没那么辛苦。秋天,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早出晚归,夙兴夜寐,除了在饭桌上能见到母亲,其他时候压根就和母亲难以谋面。但无论多忙,母亲总会按时给我们做好饭菜,从不耽误,在她的眼里学习大过天。每逢秋季,母亲的皮肤总要晒脱一层皮。说实话,看到母亲的面颊,无数次,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只能偷偷抹眼泪,不让母亲看见,不让别人看见,有些情只能藏在心底。而母亲的那双手,通身上下长满了血刺,被玉米叶子上的锯齿伤的没有完肤,密密麻麻的小血口布满双手,母亲从不娇气喊痛,在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金灿灿的收获,那意味着我们兄妹三人生活的物资保障,母亲比什么都看重它。冬天,总觉得可以休息一下了,可松地,浇水,给牛羊割杂草,整整一个冬天都不会有闲暇。冒着大雪在冰天雪地里去给牛羊拔杂草,也只有我母亲一人了。那瘦小的身影,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单薄而又孤独,看到雪花飘起,我的眼前永远都是这样的一幕。

四季的轮回,四季的忙不更迭,母亲就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陀螺,一直在旋转,旋转。每过一年,母亲手上的老茧就会加厚一层。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剪老茧是母亲的常态,但是不管怎样剪,一次剪多少,母亲手上的老茧都是只增不减,从纤纤玉手,到粗糙无光,再到老茧遍布,母亲的手历尽了岁月沧桑,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有时候,暼一瞥母亲的手,我就读懂了过去的无数岁月,也读出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母亲的手,只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是那么普通却又是那么不凡。称母亲的手为铁手,并不是因为母亲的手是铁的材质,母亲的手是纯纯的血肉之手,称为铁手是因为发生在母亲身上关于手的故事。

记得有一次,母亲在炉子上做饭,那是用煤炭烧火取暖用的铁炉,香味四溢,让我垂涎三尺。我实在忍不住美食的诱惑,便伸手去拿炉面上的铁勺,准备好好尝尝母亲的味道。“哎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我的手掌心瞬间就被烫了几个大水泡,整个掌心变得通红。本来我是毫无防备地结结实实去拿勺子,可没想到它却扎扎实实地咬了我一口。母亲急忙抓起我的手,看着水泡,匆匆忙忙就去抽屉里翻腾出烫伤膏给我抹上。还没抹完,一股浓烈的糊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孔。“不好,饭糊了,”母亲立马转身,一只手飞快就将那在炉子上烧的通红的炒菜锅拿了下来,那炒菜锅的手柄也是铁的,本来上面还有木头,可时间用久了,早就脱落了,父亲安装过一次,但没用几天又掉了,而母亲也从不嫌弃唠叨铁柄的不好,此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安装的心思了。怔怔地看着母亲那一连串熟悉又麻利的动作,以前的我是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特色,可今天,当我被一个勺子烫的龇牙咧嘴的时候,我开始关注起炉面上的任何东西,包括那口滚烫通红的锅。

“妈,你不烫吗……”还没等我把想说的话说完,哥哥看着母亲毫发无损的手脱口而出“铁手”。

我立马转向了哥哥,他似乎也是被惊到了,用自己的手试探性地摸着那个锅柄,刚一靠近,就讪讪地收回来了。我也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试探性地摸着试试,手背刚碰到锅柄,我立马缩手了,这个温度比那个铁勺的温度不知要高多少倍。可是母亲的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母亲也从不喊烫手,导致我们都误解了这口锅在炉子上的温度和威力。它对母亲没有威慑力,却对我们有着强大的杀伤力,我就是今天的牺牲品。

    “妈,你的手起泡了吗?”我还是不甘心,不是我迫切想让母亲的手起个大大的水泡,只是我不能理解同样是手,为什么耐热的差距就这么大?就像哥哥说的,难道母亲是“铁手”?我们是“肉手”?

“我并没有觉得很烫,手怎么会起泡?”母亲依然是忙碌着回答我的话。

“就那满手磨下的死皮,怎么会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也不瞧瞧你妈的手,老茧摞老茧。”

一瞬间,我似乎也明白了藏在母亲手上的奥秘。  “铁手”这个称呼,从此就在我们家流传了下来。哥哥对母亲手的美誉,就源于对“铁手”的称呼。从此,“铁手”成了母亲手的专用名词,偶尔也是母亲的代称。一句“让铁手来帮忙”,母亲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来帮助她的崽崽们。“铁手”蕴含的太多太多,铁手不仅仅是耐热,还有更多的超能力。

    北方的冬天里,最爱吃的莫过于大缸里腌制的大白菜,俗称“酸菜”,还有腌制的包心菜和胡萝卜,俗称“咸菜”。不管是吃早饭还是中午饭和晚饭,就一盘“酸菜”或者“咸菜”就是冬日里最美味的菜肴。可是,去取大缸里的菜,这是最最头疼的事情。大缸一般都放在屋外,缸四周裹个破皮袄就当是驱寒了,室外零下二十多度,有时甚至零下三十度,一个破皮袄根本就无济于事,可只要保证别把缸冻裂就行,对于缸里的菜冻的越结实越好。有时候白天太阳暖和一些,缸里就是冰水混合物,手伸进去去撕扯那株白菜,简直是冻彻心扉的感觉。冬日里的冰水混合物和夏日里的冰水混合物绝对不是一个温度,夏天的冰水混合物给人凉爽的感觉,但冬日里的冰水混合物给人要命的感觉,我有时真的怀疑是不是科学温度出了问题?每逢去取缸里的菜,我们兄妹三人是坚决不从,宁可不吃一口菜,也绝不去挨一缸冻。母亲总是慈祥地笑笑,自己拿个盘子去到缸里拿来我们最爱的酸菜或者咸菜。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父亲发话了,“下次你们自己去取。”“老爹,那你怎么不去?”我嘟着嘴巴,顺口而出。“我不耐冻”,父亲哈哈大笑,我们也跟着一起笑起来,母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露出笑呵呵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永远都是一副慈爱、和善的面孔,永远都是忙碌,忙碌……在家忙着做饭,忙着缝补衣服;在外忙着农活,忙着田间地头。坐在一起吃饭,家里永远是一团和气。因为取缸里的菜而产生矛盾,但并不是真正的矛盾,当我和姐姐划石头剪刀布要去取菜的时候,母亲总是抢过我们手里的盘子,三步并作两步去取了,“太凉了,你们承受不了,就让铁手去取吧。”母亲的一句话,让我们噙泪。

因为长年累月的干活,长年累月的劳作,母亲的手粗糙不堪,却也练就了耐奇寒耐高温的本领,这是艰苦岁月的见证,也是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见证。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学校离家较远,我们兄妹三人是骑着自行车上学。夏天还好,冬天实在是比较难熬,冻伤手脚是常有的事情。有一次,天下了大雪,下午五点半放学我费力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无奈雪太大了,我只好推着车子往前走,一深一浅,一步一个脚印,本就漫长的路途变得更加遥远,我咬牙坚持着,虽然戴着厚厚的手套,穿着厚厚的鞋子,但手脚依然冻的不听使唤,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手被一点一点冻肿,皮肤变得越来越紧。

     “凤凤~~”,就在我彷徨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远处妈妈的呼唤。

“我在这里”,我扔下自行车,狂喜地奔向我的母亲。母亲拍拍我身上的雪花,立马将那温暖又硕大的手套套在了我的手上,顿时,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妈,你戴着。”

“我戴这个就行。”

“不行,那个太薄了,”我想硬把手套塞给母亲。

“铁手不需要”,妈妈很倔强,一把推起我的自行车就走了。

娘俩在风雪中行走着,风雪夜归人说的应该就是我们了。回到家,我几乎被冻僵了,手脚全肿,耳朵也肿了,脸也被冻伤了。母亲很心疼地望着我,不言语,但我从她的无言中读出了深深的母爱。炉子上温着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咕嘟咕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母亲盛了满满一大碗给我,里面全是肉。母亲习惯了严寒,所以严寒对她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构不成任何伤害,不像我的手脚如此娇气,因为母亲的庇护,以后只能更加娇气。可母亲的手依旧那样粗糙,那样有力,母亲用自己老茧横生的双手,给我们撑起了一方静空,无风,无雨,无雪。

现在的母亲已经步入了六十岁的花甲之年,在我们兄妹三人的力争之下,父母终于从田间地头的劳作中解放出来。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父母,终于可以安逸地生活了,不用再惦记庄稼的播种,不用再担心雨天麦子的收割。可舒适的日子还没过多久,母亲的右臂痛的彻夜难眠,因为痛的煎熬,母亲憔悴了,眼睛深陷在眼眶里,一个月没见母亲,我几乎认不出来眼前这个瘦弱不堪的老太太会是我以前雷厉风行,刚强操劳的铁手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让母亲看见,只是悄悄拭泪。

经过医生诊断,母亲病的专业名字我没记住,我只是记住了医生说的这句话“手臂的筋,因为过度劳累拉长了,现在需要把过长的筋用钢卡卡住”。医生的话通俗易懂,却也实实在在道出了母亲的病因。看着母亲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安慰母亲,手术以后就不会再疼了。哥哥一再叮嘱母亲不能再操劳,远在他乡的姐姐也在电话里不停地重复同样的意思,医生也提醒母亲不能用力,不能接触过多的冷水,否则怕会引起其它疾病。母亲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我想操劳了一辈子的“铁手”终于要光荣卸任了。

    就这样,“铁手”母亲在我们的监督之下,慢慢适应生活。不论何时,我只要看到母亲的“铁手”,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太多太多母亲操劳的画面。一双“铁手”,承载了生活中的忙碌辛苦;一双“铁手”,扛起了孩子们的晴朗天空;一双“铁手”,饱受了岁月的风雨沧桑。

母亲的“铁手”,铁手母亲,一双铁手,就是岁月,就是满满的爱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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