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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乃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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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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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砂石笑哪有高楼潮

凌晨四点,砂石在卡车的牙缝里笑。

笑出一阵比风更糙的灰,

把星子磨成碎银,

把夜磨成旧刀片,

把“城市”这两个尚未竣工的汉字

磨成一口带血的方言。

它们曾被大山按在胸口,

像一群不肯长高的孩子,

听松涛讲古,听鸟粪讲史,

听岩层把亿万年压成一声叹息。

后来,炸药的脐带一剪,

它们成了遗孤,

被倾倒在城市张大的喉咙——

那一瞬,

它们第一次听见自己的笑:

粗粝、短促、带着骨折的脆响,

却笑得那么亮,

像要把所有沉默磨成反光。

于是,

在搅拌机的巨胃里,

它们与水泥、钢筋、汗水、口号

一起翻滚,

像一场被迫的集体舞。

它们相互碰撞,

把棱角磨成圆,

把圆磨成遗忘,

把遗忘磨成

“万丈高楼平地起”的

——

那一声“起”!

它们没有工牌,

没有指纹,

没有一张可以寄回家的照片。

但它们有笑——

当泵管把混凝土喷向天空,

它们笑成一条隐形的虹;

当塔吊把最后一方砂浆

轻轻放进模板的子宫,

它们笑成一枚潜伏的胎记。

这笑太轻,

轻得被安全帽隔绝,

被竣工典礼的鞭炮盖过,

被房价表上的数字抹平;

这笑又太重,

重得让玻璃幕墙在日出时

突然闪了一下腰,

让电梯在午夜上升时

突然咳出一口

带着石末的

风。

所以,

当你站在云端样板间,

把望远镜对准“城市天际线”,

请把焦距往回拉——

拉到地下车库的裂缝,

拉到人行道松动的盲道砖,

拉到拆迁工地最后一堆

正在风化的

碎石。

你会看见它们仍在笑:

笑得那么碎,

碎得像从未完整过;

笑得那么完整,

完整得让所有裂缝

都成为光的

——

出口。

没有砂石笑,哪有高楼潮?

没有那一声埋在混凝土里的“嘻”,

哪有玻璃幕墙反射的“哇”?

没有粗糙,哪有高度?

没有遗忘,哪有铭记?

于是,我把耳朵贴向地基,

听见整座城市的青春

正在砂石与砂石的缝隙里

悄悄

换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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