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当农民

《我愿意当农民》

一

我愿意当农民。

把名字写进田垄，像写下一粒稻种，

让雨水先认得我，让太阳后记住我。

让风——那位从不收礼的邮差——

把四季的请柬，一封封送到我掌心。

二

我愿意当农民。

把日历摊在泥土上，

撕下的每一页，都揉成纸团，

去堵住蚂蚁洞穴渗水的夜；

让时间不再高悬于钟摆，

而匍匐在豆蔓与瓜须之间，

学会缓慢，学会把“以后”

改口叫“来年”。

三

我愿意当农民。

把指纹按进铁锹的木柄，

让年轮与掌纹互相拓印，

像两份被雨水泡皱的地图，

叠在一起——

一份通往粮食，

一份通往故乡。

四

我愿意当农民。

在清晨四点，与一只布谷

轮流叫自己起床；

在月亮最圆的夜晚，

把影子折成一把尺子，

去丈量刚出土的幼苗

到母亲餐桌的距离。

五

我愿意当农民。

让手机在兜里断网，

让新闻在草叶上滚动：

蚜虫是恐怖分子，

瓢虫是维和部队，

而一场暴雨——

永远是突发的国际制裁。

我举手表决：

把全部赞成票

投给一片仍在坚持绿色的叶子。

六

我愿意当农民。

不再向城市索取高度，

而向土地借取深度。

把腰弯到稻浪以下，

听见地心咚咚——

像一颗替世界守秘密的心脏。

直起身时，

我的脊椎就是海拔，

我的汗珠就是星辰。

七

我愿意当农民。

把死亡也看成一次收割：

肉体倒伏，像麦子；

名字风干，像稻穗；

而那一粒不肯落地的

叫“热爱”的秕谷，

将被候鸟衔去，

在另一片荒原

重新发芽。

八

于是，当你们

在高楼与霓虹之间

把日子翻得沙沙作响，

请别惊讶——

我仍穿着布衣，

把最干净的黄昏

折进口袋，

像折起一封

尚未寄出的家书。

封面写着：

“此信无需地址，

收信人叫‘土地’。”

九

我愿意当农民。

不是逃离，

而是返回；

不是牺牲，

而是认领；

不是退步，

而是把脚步

一寸寸

缝进大地的针脚，

让每一次抬脚

都成为

对世界最温柔的

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