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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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湘西，霜降前后，正是采撷茶籽的黄金时期。
周末，我们全家人，背着采撷茶籽的工具，浩浩荡荡地朝着茶林进发。茶林山下已落满了枯黄的树叶，宛如一层厚厚的金色绒毯。当我们的脚步轻轻踏上时，那树叶便发出“沙沙沙”的响声。深秋，大地染上了一层沧桑的色彩。连绵起伏的群山，被秋意染得五彩斑斓，秋姑娘收起了她往日的妖娆，彰显出一份端庄、宁静，这正是秋天独特的魅力。此时也是茶花竞相开放的季节，瞧，那满目翠绿的茶林，那片片苍劲的茶树上，缀满了一簇簇、一团团橙黄色的菜籽，它们宛如一群群调皮的孩子，正等着主人带它们回家。
我们到达了茶林，放下工具，便迅速地开始采摘起来。站在身旁的儿子兴奋得跳了起来，他指着茶树，大声说道：“爸爸，今年的茶籽长得这么好，都快把茶树的腰压断了！”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棵茶树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茶籽，它们就像一个个小巧玲珑的乒乓球，在茶树上欢快地跳跃着。那一棵棵茶树，仿佛一位位弯腰驼背的老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望着这一大片丰收在望的茶林，我心中的欢喜如潮水般涌来，忍不住说道：“这可得好好感谢你妈妈和外婆，要不是她们精心地给茶树施肥、锄草、打虫，哪会有今天这样的收获！”
忘不了正月里，当大家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我们全家却迎着刺骨的寒风，扛着肥料来到茶林给茶籽施肥。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在山林间呼啸而过，吹得树枝瑟瑟发抖。我们每个人的头上都裹着一块厚厚的围巾，双手藏着手套，挥舞着锄头。按照母亲的要求，每棵茶树都要挖两个坑，每个坑至少要有二十公分深，挖坑的位置要沿着茶枝伸展的末端方向，这样茶树才能充分吸收肥料。我和爱人负责挖坑，儿子负责撒肥料，母亲负责用土把肥料掩埋好。由于是冬天，我们中午才从家里出发，到下午三点就回来。给那片茶林施肥，花费了我们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母亲在乡下，只要忙完庄稼，她就到茶林巡视。当发现大风吹倒茶树，便砍去那些吹折的树枝，用木棒支撑；有些茶树在风霜雨雪的蹂躏下，渐渐枯萎老去。母亲将它们砍掉，又小心翼翼地补上茶苗。
日子一天天过去，茶林长势茂盛，杂草也顺势泛滥，有些长得比茶树还高。六月骄阳似火，空气热得发烫，我拿着镰刀，在茶林里挥汗如雨，一刀一刀地割着杂草。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刺得眼睛难受，加上阳光强烈，晒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母亲早就叮嘱过我：“不能用除草剂，用了那东西，打出来的菜油质量就不好了，还会伤了茶树的根呢，损坏土壤。”
采摘茶籽是个体力活，不仅得有健壮的体魄，还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那些茶籽，就像一群群调皮的小精灵，在茶树上躲躲藏藏。我把背篓稳稳地放在地上。采摘茶籽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要不从下往上，要不从上往下，这样能避免茶籽遗漏。手能够到的地方还算轻松，可高处的茶籽就难办了。我找来一根2米长的木棒，一端用铁丝固定成“7”字形状，尾部系有绳子。我站在茶树下，紧紧地握住木棒，用力拉住茶树的枝条，然后一只手把树枝往地上拖，再用脚稳稳地踩住绳子，这样两只手就能腾出来摘茶籽了。
还有那采茶果用的人字梯，由于茶林地势高低不平，人字梯稳定性很差，稍不注意就可能会歪倒，这样又要一个人扶住梯子，反而费工。为了能更安全、更高效地把菜籽采完，我爬到树上，小心翼翼地稳住身体，双腿紧紧地缠住茶树的主枝，确定身体站稳后，我一只手紧紧抓住茶树枝，另一只手迅速地去摘取茶果。
我把背篓装满茶果后，便把它们倒进蛇皮袋里。待所有的茶果采摘完毕，放眼望去，茶林各处分散着一个个装满茶果的袋子，它们就像一座座小山丘，静静地躺在那里。我背着沉重的袋子，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把袋子都放在马路上后，再用拖拉机把它们拉回家。
摘茶果虽然辛苦，但也有令人开心的时刻。趁着休息的时候，我笑着对儿子说：“儿子，你看看那些茶花开得多好看，用鼻子闻闻，香不香？”说着，我顺手折了一根芭茅草，做了个简易的吸管，然后掰开洁白的花瓣，揭开黄色的花蕊，把它插入花瓣里，轻轻用嘴里吮吸，一股清甜的味道瞬间传遍全身。我对儿子说道：“宇宇，你也像我这样试试。”儿子学着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吸了一朵朵茶花蜜，脸上立刻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十月，秋意正浓，故乡像是被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处处是斑斓的色彩。乡亲们稻谷颗粒归仓后，便都去采摘茶籽。
天刚蒙蒙亮，如豆的灯火在各家各户的屋檐下明明灭灭，袅袅炊烟悠悠升起，在村子上空慢悠悠地飘荡。全村的男女老少，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陆续出发了。你看，有的乡亲背着背篓，有的挑着箩筐，还有的开着三轮车，更有一些人在腰间的布包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水壶、干粮。大家一路欢声笑语，走着走着，便各自走进了自家的茶林，如同撒落在肥沃土地上的豆子，瞬间就分散开了。
幽静的茶林里，大家忙得热火朝天。采摘的时候，也没忘相互调侃打趣。王婶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大声说道：“三炮家的茶籽结得多好，又大又圆，今年指定能卖个好价钱！”旁边的三炮也停下手中的活儿，竖起大拇指，说道：“那是自然，我家那个平日里把这些茶树伺候好着呢，起早贪黑的，现在看来，这些辛苦可都没白费！”这时有人朝着三炮打趣道：“三炮叔，等卖了茶油，可得好好进城潇洒一把，进下馆子！”三炮嘴巴张得很大，笑着回应：“那可不敢，我家那口子要是知道了，不得把我耳朵揪掉不可！”笑声在茶林间回荡，大家一边忙着摘茶果，一边聊着丰收的话题，那场景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山林间，给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条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一个长长的队伍，在盘旋的山林间缓缓穿梭，宛如一条灵动蜿蜒的长龙环绕在山间。那脚步声、谈笑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吆喝声，与山林间潺潺的溪流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丰收的时刻奏响了一曲曲赞歌，勾勒出一幅幅绝美的秋色墨画丹青。
茶果运回来后，被整齐地晒在宽敞的庭院里。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茶籽上。晒干后，一个个褐红色、饱满的果仁被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里，随后被送到喧闹的油坊加工。没过多久，一桶桶金晃晃、香喷喷的茶油便新鲜“出世”了，那浓郁的香气，能飘满整个油坊。
茶籽浑身都是宝。脱落的茶麸在寒冷的冬天里可以用来烧火取暖，往灶膛里一丢，“噼里啪啦”一阵响，火焰升腾起来，温暖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屋子。在过去的日子里，它可是洗头发、洗衣服的好帮手。用它洗过的头发，乌黑发亮，顺滑得能梳出溜溜的辫子；用它洗过的衣物，干净整洁，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自然清香。
茶油还有着诸多功效。小时候，有一次我跟着父亲到山上砍柴，六七月份的山林，闷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大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一不小心就中暑了，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父亲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茶油，拧开盖子，让我喝了下去，不一会儿，我便感觉清爽了许多，头晕的症状也缓解了。
平日里，每天摄入适量的茶油，对滋润皮肤和乌黑头发都有着重要的促进作用。而且，茶油不仅有养颜的功效，还能治疗一些皮肤的烫伤。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被滚烫的开水烫伤了手，皮肤立刻红了一片，还起了水泡，疼得我直掉眼泪。母亲赶紧从罐子里舀出一些茶油，轻轻地涂抹在我的伤口上，那清凉的感觉瞬间缓解了疼痛。没过几天，伤口就愈合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故乡的十月，因为茶籽而充满了生机与希望。那一颗颗小小的茶籽，从被精心采摘，到变成一桶桶清香的茶油，承载着乡亲们的辛勤汗水，更承载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