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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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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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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此山,身在此山


1

上次战友聚会,我去休国庆长假了。战友们在国成的塘里摸了不少田螺和河蚌,纷纷打电话叫我去品尝美味。我不能去,他们便把河蚌留了下来,用水养着,一定要等我去了才开这个荤。前天,我回来了,给修伟电话。修伟说,他还在家,等我一起去,国成家的河蚌每天都换水,水都皎清了。我说,那明天就去,我亲自杀和煮。挂断了,突然,我记起一件事,又拨通了修伟的电话。

我记起,我和修伟还有一个约定。修伟家后面的那座山,我在单位住了十多年,天天在四楼的北侧漱口都能看到它。看得久了,我就越发觉得它养眼,不爬上去又觉得它碍眼。我想征服目之所及辖区和双峰交界的一长排山峰,更想尽快拿下修伟后面这一座正对着的高峰呀。

一四年上半年的一个周末,读高一的儿子在家。我拿定主意,要带他一起去征服它,也让他信心百倍地去征服三年高中呀。可是,我们父子在山腰上折腾了两个多钟头,也没有找到登上这座高峰的路。最终望峰兴叹,铩羽而归。修伟远在耒阳,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回来就带我去。

两年来,这个“望峰兴叹”“铩羽而归”一直折磨着我。我以后每次到修伟家去,都念念不忘提醒修伟。可是,战友们都在他家,他作为主人,不能单独去陪我爬山吧。每次他都说,不要急,下次一定有机会。可下次好多次了,他也没有履行约定,可我还耿耿于怀啊。

这次修伟在家,而且到国成家去晚两个小时也没有关系,我们不去,其它战友也就还不会去。我便对修伟说,是这样,明天先去你家后面爬山,再去吃河蚌。我是在散步时高声大气打电话,和我一起的教导员受到感染,有山爬啊,他也要去。回到所里,我又邀有此爱好的小丁,他也欣然同意。

好啊!这一天终于到了,我看天气预报,明天尽管是阴天,看不到日出,我也要去!当晚,教导员和小丁连夜把一个“瘾君子”送到局里去了。那我就先去,熟悉了路线,下次就可以为他们导游呀。

2

早饭后,修伟就骑车来接我了。到他家地盘,我要他直接把车子骑到山脚。他说,那不行,必须回去拿一把刀。他有二十年没上山顶了,不知道找得到路不,有把刀就能帮着找路。

修伟苍老的父亲过来了,问我们到哪里去?修伟说到山上去,爬到山顶去的理由我就咽回肚子里了,老人是不会理解的。当真,老人用迟疑的眼光看着我,说中饭回来吃呀。我记得,若干年前,我和同事去山那边调查案子。返回,年轻的向导遵照父亲的叮嘱,诚邀我们到他家中餐。我在他们家里都没有客气,回来还写了一篇杂文《老百姓家的饭能吃吗?》。何况这是我战友的父亲,只是已经有约在先了。我回答,这次就不麻烦二老了,下次一定从命啊。我塞给修伟一瓶水,他要我在屋墈下摘了几只桔子,我们就上路了。

山顶就在修伟家侧边冲尖尖高头,他不去冲里,却往石级路的方向走去。他说,石级路原来是从山脚通到山坳的。三年前,县里批了三万元钱,才把下面的半节石级路改造成了拖拉机路,通到他家的塘边。我问,这两年,山里各家各户的树是不是总共卖到了三万元钱呀?他回答,哪里?现在木材便宜,工价又贵,想纯得三万元钱要卖好多树呀。我说,当年修这条石级路,打石头,抬石头,砌石头,耗费的工时绝对不比这条拖拉机路少,一夜之间就毁了太可惜了。而且,下雨的山洪给拖拉机路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如果不再开挖土机来平整两天,根本就无法通拖拉机了。修伟说,是的,只能修这么长,只能修这个样子,受益的也只是几个山主子,想要大家一起来修完修好不可能呀。谁家要卖树了,就要先拿钱来修路,把山全部洗下来,也到手不了几块钱呀。

幸好还有半节石级路在,走了十来分钟,我们总算上了石级路。石级路上干净,没有尘土,花岗石的纹路还很清晰。路两边都有沟,由于设计得好,山洪基本上都是流经沟里的。石级凸出一些,也就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修伟说,过去,这条石级路是山两边老百姓的来往主路。他姨妈是山那边双峰县的,有几个女儿,人多田少,每年荒月都要到他家来挑谷。一担谷百多斤,翻山越岭,也不知道姨父是怎么挑过去的。现在不同了,他有几兄弟,外婆家还有几个老表,可碍于这座山,都有十几年没有来往了。我兴冲冲地说,这有什么,那时候,大石山担石灰,一百多里。一担石灰,总共才值几个钱,都是逼的呀。他家里没有饭吃,你家能够接济他家,这高兴得,再高的山也就爬过来再爬过去了呀。

修伟又说,这条路他不记得有几年没走过了,过山坳到山那边去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爬上山顶就更不用说了。

我搭言,如此说,这十年之内,我这个山外的人还走得勤快一些,与这座山更加亲近一些。虽然遗憾没有登顶,但踏上这条石级路,第一回是和同事,第二回是和儿子,今天这是第三回了。

转了几个弯,又见到了路旁的大石头,它平坐在路边,足有五六张桌面宽。上次我和儿子坐在上面喝水吃干粮,遥望溪江垅里老半天,留下了不少照片。可惜存在原来的手机里,手机不行了,相片也就没有留着在。我再往溪江垅里望去,白茫茫的雾遮挡了我的视线。不要紧,我今天的目的主要是找到路,是登上山顶。下次再来,有了好天气,我就可以把所有美景兼收并蓄了。

这一路,还是没有登顶的路。修伟也不着急,直接把我带到山坳。在山坳最分水的地方,他仔细朝左边瞅了瞅,念念有词,路呢?路呢?这里应该有路呀。可是,一点路的迹象也没有。他说,再过去一点,他记得,双峰那边也有路。

过去一点,是一条稍显狭长的平路。修伟说,原来这里是一个长长的亭子,路从亭子中间过。我前后看了看,地形真不错,两头都有几尺高的山象扇子一样挡着。我想象着,亭子上面盖着瓦,山挡了风,瓦遮了雨,这里还窝风藏气呢。挑夫们、走亲串友的人们上完两边的坡,可以在亭子里面避阳、躲雨、聊天和歇息。可惜,亭子已是记忆和想象之物了。

3

修伟还记得今天的任务,眼睛瞄着去山顶方向一侧被双峰一方村民因砍树斫空了柴草的一块地方。我也朝那里看去,虽然不象路,但可以视为路。我们在里面穿行了三四十米,到一个山坡,路的原形终于露出来了。我吐了一口气,高兴地说,沿着这条路,一定可以到达山顶。

修伟走在前面,用柴刀砍倒挡路的柴草荆棘。一会儿,我们就爬上一个山顶。但我们知道,这还远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山顶。这个山顶上有三条路下去,一条是我们的来路,一条是通往我们目的地山顶的路,还有一条肯定可以到达修伟瞅了好久的最分水的那个地方。我说,回去我们就从这条路下去,只要方向不错,不信,就找不到出路。哈哈哈哈,正在向山顶进攻,我们就想好了退路,我们不愧是从中国人民解放军那条战壕里出来的呀!

这个山顶上有一蔸四胞胎树,修伟也叫不上名来,只能说是杂木树。杂木树,就是用材林之外,不能当大用的树。四胞胎都有碗口粗,我惊叹它们在这个山顶上的坚强生存。

我把它们拍了下来,就跟着修伟继续下坡往目标山顶方向走。路两边有不少松树,原生态的,没人批枝,加上恶劣气候的照顾,长得都不高。修伟挥舞着柴刀,我跟在后面,艰难地到了一个山坳。

在山坳上,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四条不同方向的路。一条是来路,一条去衡阳方向,一条去双峰方向,一条是通向更高的山顶。我说,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十字路口,还蛮繁华的呢。当然,过去这里的空闲地应该宽些,可供劳作和路过的人们歇息。那个山坳有亭子遮风避雨,这里肯定也有石头一类的凳子。我感叹,不过,那是硬座。现在,地上落满了以松针为主的树叶,厚厚的,可是软座呀。

修伟旁而言他,过去,这里都栽满了红薯,他小时候还到这里帮大人捡过红薯。啊,如此的大山还能栽红薯?修伟回答,是的,红薯还好大一个呢,这里都是黑土,肥沃得很嘞。我顺着修伟指的方向看,还能看出一块块土的雏形。我知道了,这是“农业学大寨”时的梯土。我说,草皮、山碌、火土灰,这些都是最好最天然的肥料,养分足了,就把红薯喂大了。加上那时候,粮食紧缺,你们年纪又小,看到有能吃的东西就满足了。所以,在记忆深处,就留下了“好大个红薯”的美好回忆呀。

我们开始走上坡路,上坡路比起先前的下坡路好走多了。路宽了,还少了障碍,修伟手中的柴刀基本上没有用了,我们的速度也就略快了一些。

突然,修伟不往山上走了,却往一条平直的走去。我不解,脚步放缓了。修伟反脸说,这个地方很好看,能看到双峰县很宽很远的地方。啊,我跟上去,这条路顺着山势平直插过去三十多米,形成了一个平台。我这个体育迷立即联想到跳水比赛,这不就是跳台吗?不,是高高在上的十米高台!不,百米高台都不止!姑且就叫“百米高台”吧,“百”是个概数。

我们象运动员一样迅速冲到“跳台”的尽头,却不能一览修伟说的“双峰县很宽很远的地方”。我知道,修伟二十年没到这里来了,此一时不是彼一时了。陡峭的平台下,密密麻麻长满了松树、杉树和各类杂木树,应该也有一些珍稀树种,可惜我们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离平台几米远下方的树林,早就撺出了我们的身高许多,完完全全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平台左下方,也有一条路。修伟说,这条路通向刀面山。刀面山?去年我征服过,回来还写了散文《山的召唤》。想到这,我征服面前这座山的欲望更加强烈了。我说,修伟,我们还是先上山,下来后,再来研究它吧。

4

继续上山,路上铺满了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但没有山坳上的浓厚和踏实,坡度大了,还有些滑。一不小心,我差点跌倒了。修伟说,第一步踩稳了,再走第二步,就难得摔倒。我忙把随时拍照的手机塞进裤袋里,两手攀援着路两边的树和柴。也有几蔸刺横刀立马插到路上,修伟的柴刀又有了用武之地。

爬了好久,修伟突然说,到了。我不相信,还浑身是劲。停下一看,由不得不相信,山顶上有一块坪,面积大约有一分地宽,四周的群山都比它矮了。我不要修伟用刀子开路了,自顾自拨开柴草荆棘四处走走看看。

修伟介绍说,这座山三方是衡阳的,只有一方是双峰的。哟,这个情况与别的山有点不同,一般来说,这个山系的山都是由分水一分为二的,即一方占一面全的,另两面双方都占半面呀。

这一分地有三分之一基本是空坪,空坪上也落满了松针和其它树叶柴叶。间或有几蔸柴和刺斜插出来,修伟一下子就把它们修理了。三分之二的地方长满了草,还有几棵树。一棵松树最大,修伟说,起码有二十多年树龄了。还有几棵小一点的松树和杂木树,修伟向一棵青翠的杂木树走过去,他惊呼,这是木子树呀。这里怎么有木子树?我也过去,圆圆的、淡青色的叶子疏密有间地挂在树上,树干虽然不是很大,但很直,甚至高过旁边的大松树。我说,是呀,这种树不是长在河边和路边,其主干匍匐得弯弯的,让人们忽视它的存在,被“通道绿化”边缘化了吗?而它到了这个山顶上,经过多年的风雨,却能出奇地和松树一样的傲视群雄呀。

朝衡阳的左右两个方向,分别朝向几个山村。只有前方朝向溪江垅里乃至更远的集镇,空坪主要坐落在这个前方上。后方尽管不是空坪,也主要是柴草,深一点的都别人砍断了。修伟往后方走去,他说,这边原来很好看。山山冲冲很多,就是看不出这些冲里的水是从哪个地方流走了。老辈们说,这块地方风水好,肯定要出人。是吗?我走过去,却是一天大雾,什么也看不出来。

回到空坪,修伟又说,这个山顶近期是没有人上来,但再追溯上去一年半载,肯定有人来过。而且,他们是有备而来,这块空坪就是他们为我们准备好的。我说,是呀,双衡两边肯定还有和我们有一样爱好的人。修伟修理的范围更广了,他说,下次我们还要来,别人也要来,有一块更大的坪,可以休息,还可以看得更远呀。

修理得累了,修伟也坐下来,我们面对着自己的衡阳方向。这个方向很开阔,我拿出手机拍了起来。修伟也站起,要砍断我镜头两边的伸过来的松枝。我立即阻止,这样很好,这是伸向我们的橄榄枝呢。

照了几张,我拿给修伟看。每张照片的左上角和右上角都有松针象刷子一样把毛呈圆椎形散开着、放射着,青翠欲滴的。修伟说,是好看。只是,远景模糊,就是不远的溪江垅里也不清晰。但有了这两把松针刷子,这几张照片就有了朦朦胧胧的美,甚至把那些“模糊”都刷得清晰了。修伟又遗憾地说,这个天老爷呀,我们坐下来耐心地等吧。到了十点多钟,雾就会慢慢散去的。

这座山我念念不忘了十多年,却还不知道山名。修伟说,叫万庵山。原来,山腰上有个庵子,是周边规模最大的庵子。庵子里的和尚道士多,所以叫万庵山。听他父亲说,文化大革命时,庵子里一尊大佛,被人抛到河边,架上易燃的柴草,点上火,整个八角亭烟雾袅袅的。烧了一个多月,都还没有烧完。还有一坐大钟,他见过,几个小孩子都抬不起,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说到山名,修伟又遥指几里外和这座山可以比肩的一座高山。那座山,我也想去,而且是我要征服的辖区内最后一座高山,但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说,那是衡阳皂,那个山顶上有一面红旗,问我看到没有?我仔细一看,是有一面红旗在飘。修伟是个电焊工,没想到他的视力比我还好。他说,实际上,他的视力是不行,但是近视,哥哥说他的眼睛怪得很,字看不清,拉远一些,反而看得清了。他又说,哪天我们到衡阳皂拔红旗去。好啊,我惊讶,他爬山的兴趣来得如此之快呀。

修伟打电话给本组的春风,要春风也上来耍。春风说,你癫过嗒。我说,是呀,上次我在老家上了二十多年未上的仙鹅山,上山时妻子也说我癫过嗒。下山时堂妻妹问我是到山里去捉蛇不,就这么空手去空手回,也是癫喀嗒。修伟接着说,不但是春风,就是本组大部分人,如果知道他今天是爬山,都会说他癫喀嗒。他知道,这十数年,不但是他,就是他们这几个组的人,就没有谁上过这个山顶。

我一边和修伟聊,一边不停地向溪江垅方向张望。好象看得清楚了一些,我就起身往开阔处走。下面丈多远有一个树杈,应该是先前的登山人把树枝砍了,砍成树杈,爬在上面看,那个树杈有可能还是架望远镜的。我没带望远镜,也想爬上去,上面应该没有任何阻拦,观景和拍照肯定都方便一些。修伟说,龙哥,你要推一下,推不动才上,树可能死了啊。我当真推了一下,树干不够重实。再推一下,就推到了。幸好听了修伟的,不然可能会摔伤。我嗖嗖嗖上了树杈旁边另一棵活着的松树,掏出手机不停地照。尽管不够清晰,但轮廓分明。雾里看花有味,雾中的大自然轮廓也别有一番韵味呀。

趁我在树上,修伟把开阔处修理得更开阔了。我回到开阔处,他说,龙哥,这蔸大松树是歪国松。我说,是呀,它的松针与本地的松树确实有明显的不同。他说的歪国松,比起本地松树,一是树干嫩一些,二是树皮大且薄一些,三就是松针的不同。尽管都是刷子状,但本地的松针象牛羊的尾巴,而它的松针更象散开的刷子。歪国松长在这个山顶上,似乎被本地松树同化了,树干不那么嫩了,树皮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而松针还是有典型的不同。不过,我说,松树难得栽活,遍山遍岭的松树都是靠掉落的松球自然生长的,这个歪国松是怎么来的呢。

修伟一拍脑袋说,他记得了,原来这是大队的林场,栽了歪国松呀。他又说,那么说,这棵松树的树龄还不只二十年。他当兵之前,这山上就栽了歪国松,很快林场就撤了。哇噻,我们是八五年兵,那这颗歪国松至少三十岁了。歪国松是老百姓的土话,干部群众都能接受的名称是国外松,固名思义,它的原产地不是在中国。我惊叹,没想到,这上面还能土洋结合呀。祖国的山山水水地大物博,还这么胸襟开阔呀。就是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顶上,都能容纳国外的生命。而且,还和本地的同类生命朝夕相处、和谐生存了三十多年呢。我想,什么时候,外国人也能踏上这座顶峰,这座山就真的不是名不见经传了。

开阔处就象一扇门,门楣上都是青翠的松枝。但是,一边是国外松的松枝,一边是国内松的松枝。我掏出手机,又给他们合了影。一看照片,俨然是中国人和外国人在拉手。尽管还没有拉到,有朝一日,他们一定会拉到的。有人说,共产主义是空想。我要代表共产党人郑重宣告,有朝一日,他们握手言和握手言欢了,就世界大同了,就实现了共产主义呀。

有了这个收获,我也不想等到大雾全散了。修伟说,莫急,再等一会,云开雾散了,再照几张吧。我说,不等了,看日出,看远景,就留待下次吧。有个念想,下次就不会爽约。修伟说,也行,下次,战友们都来,扑克、字牌、干粮、饮水都带来,要玩得兴尽才走离开。

修伟的兴还没有尽,他走到那株歪国松旁,把枯枝都修理了。他说,松树要修枝,才不会靠地开枝,才会长得高。山顶上土层薄,没营养,干燥,这些枯枝还在吸收养分和水分。我走过去帮忙,不过一会儿,三分人才,七分打扮,这株富有异国情调的大树就更显清爽和挺拔了。

修伟欣赏着他的作品,又说,枝批多了也不行,特别是松树。二十多年前,都是烧柴,偏偏柴还是稀罕货,哪象现在这样,山里柴成墙了也没有人要,野柴都能长到碗口粗。再说下去,修伟脸上也就没了笑相。他生产队的老杨,批树枝做柴,每棵树他都只留下最上面的那一盘小枝和正心。别人都骂他,是做冒良心的事,是做光起眼珠不看后头的事。批得多了,骂得多了,老杨也就没有后人,也就英年早逝了呀。

5

我们依依不舍往回走,又到了大山伸出去的“百米高台”。我说,不能食言,还是要去看看。一株大树从米多高处开了三个平等的杈,然后呈螺旋式上长,挡在我的眼前。我说,这是小孩子爱吃的油索子呢。

沿着“高台”侧边的路下去,是一路平坡。平坡比上面的平台长得多,看不到头。坡面上一块块白色的火石头排列在上面。修伟说,这一路的石头都好看,而且原来都有路。我仔细看,石头两边或是石头与石头之间是有相通的空隙。但现在的空隙处都长满了柴,无从下脚。间或还有一两棵树从空隙处钻出来,夹缝中求生,生得不高,且弯曲,但还蛮粗。修伟说,我很想去看看这一路的石头,但没有办法,空隙中不能走,光滑的石头刀面上又不敢走。

这样的石头,我上次在刀面山上见过,并且从那座山往这个方向走了两百米,也是越来越难走了,才没有走过来。在那里,石头的两面,刀光闪闪的,我因之想起了那座山叫刀面山。有人又说,那还不是刀面山,他在其它地方看到过刀面山。我知道了,这些石头路也直通那座山,这一条山系应该都叫刀面山,具体每个山头又各有其名。那么说,那座山很有可能不是叫刀面山,那又叫的什么名字呢,以后一定要搞清楚。

带着疑问返回“百米高台”,返回下山的路,返回到第一个坡上。修伟还记得我先前的承诺,不走原路,往我说的那条路深入下去。其实,现在根本就没有路,是在分水的地方,柴草也少一些,我们的脑子中也就形成了一条无形的路。修伟的柴刀又派上了用场,经他修理,还真把路修理得熊模狗样的。我们勉强前行,在一堆堆松土前面又停下了。修伟轻轻地说,是野猎拱的。接着,一个圆圆的直径足有三十公分的洞又吸引了我的眼球。修伟说,那是松树砍走了,时间一长,树蔸的心烂了,皮却完好保存了下来。我在柴草中蹲下去看,还真是的,松树的的一圈皮还坚挺坚挺的。我一个山里人,竟然第一次见到这类现象。不禁感慨,是时间造物,自然造物啊。

又是一个“到了”,修伟说完这两个字,就跳到山坳的横路上了。他要我等一下才下去,他在砍路口的一蔸大刺。我说,索兴斫宽一点。我和儿子来的那一次,我在这里瞄了好久。这次来的时候,你也在这里瞄了好久,但就是都没有瞄出路来。斫宽一点,下次我和教导员他们来,就能找到路了,别人来也能找到路了。有了路,就不会却步,上山的人也就会多了,路也就会更好走了。

走过了石级路,到了我不喜欢的拖拉机路。修伟却高兴起来,他惊呼,那有一树野柿子!我问,能吃吗?能吃!回答我后,修伟就直奔山中。他说,路上有很多刺,要我莫过去,他会摘来。他爬到树上,批来两枝,有二十多个果子。果子没有柿子大,样子很象柿子,特别是柿蒂。有点麻口,有点甜味,吃过几分钟后,都还余味无穷的。

回到所里,我把照片发到朋友圈。堂妻舅的妻子也是修伟那个组的,我还特别问她这是哪座山。大家都说错了,她开始也说错了。我回答小妹,说是溪江的万庵山。她才幡然醒悟,说姐夫厉害,这里你都爬了上去,哪天她也去体验一下。我说,有兴趣了,我导游。她说,有点惭愧,自己土生土养的地方,都有点迷糊了,还要姐夫导游哟。

土生土养的地方怎么啦,没有这个爱好,看不到身边的美好,永远也上不了山顶。上山时,修伟父亲惊疑的目光,我还记得。下山时修伟告诉同龄的军哥,军哥死命都不肯相信我们上了山顶。他们比妻子和春风客气一些,还没骂我们是癫子呢。

苏轼《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诗人道出“身在此山”的局限,它造成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后果。只有跳出此山,才能有“成岭成峰”“远近高低”的美感。对这首诗,我又有了新的体会。跳出此山,只能从大局上粗看到山的雄伟和大男子。还要“身在此山”,才能细看到山的柔美和秀女人。

心在此山,身在此山。心是身的深化、完善和发展,按常规,身在心前,我却把“心在此山”摆在前面。我想,只有“身在此山”,才会用身体去接近感受融入此山。也只有“身在此山”,才会真正的“心在此山”,用心去接近感受融入此山。身和心都留在此山了,心就真正是身的深化、完善和发展了。那样,题目就可以还原为《身在此山,心在此山》了。

修伟的父母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看不惯我们的爬山,却挽留、准备了我们的中餐。春风和军哥因为没有这个爱好,就有了不理解,我也不能求全责备他们。修伟二十年了,没到过对面的山顶。今天不但到了,还为后来的登山者留下了宽大的坪和较明显的路,还几次说了“下次来”,他是身和心都在此山了。堂舅的妻子舍近求远,经常在外面旅游。她从今以后,她“心在此山”了,我期待着她“身在此山”的日子。不管她惭不惭愧,我也决不食言,一定要为她或他们导游。

2016年10月15日初稿于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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