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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月十五日,是我的五十一岁生日。晚上,我约战友们到白玉堂吃饭。还有个小小打算,上次与修伟兵发衡阳皂,从山顶往下,沿着山脊上的奇石一路欣赏,发现双峰这边下山的路经过修整,宽敞从容。想从这里下山,可下山后离修伟的家越来越远,就和修伟约定下次从双峰这边上。我的生日,修伟在耒阳的工地,不能与我同行,我也要先去探探路。我把想法告诉战友会会长国成后,他说,那就三点钟去。四点钟,我们到达白玉堂。我们这支山区里的农民大军,大部分人对爬山没有兴趣,一下子就围成了一桌牌。知道他们没有这个爱好,我向店里伙计问了路的大致方向,只得独自悻悻地往山上进发。找了几条路,终于找到了一条机耕路,走了好多“之”字路,上了好多陡坡,才爬到一个水库边。又沿着水库侧边的路继续爬,直到没有路了。还发现这个水库好象不是我和修伟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个水库,水库后面的民居也大相径庭,我就返回了。综合饭店老板娘母子的意见,我认为那天的路肯定走错了。但是,沿途的风景和爬山的乐趣,让我收获了好心情。不是走错了,能有这个收获吗?翌日凌晨,我又收获了一篇《不是风景亦风景》的散文。
但是,没有从双峰这边上山,甚至没有找到上山的路,我耿耿于怀。终于等到国冬生日了,吃饭的地点又定在白玉堂。国成告诉我时,我也说早点去。正好行健晚上要供父亲的阴生,不能开车来,战友们的“摩托化部队”三点多一点就开到所里了。我们到白玉堂,才四点钟。一下车,我就对老板娘和众战友说,六点开饭,我爬山去啊。大家还是没有人响应,我就一个人迈开大步前行。上次,老板娘的儿子就告诉我从饭店对面的屋场后面一直上去,,再走一节渠道,就可以见到第一面红旗。再往红旗后面爬,就是石头山脊了,那里直通第二面红旗呀。
2
到路口,我看了一下手机,是四点零七分。从路口进去,山排上错落着十数栋民居。上山的路绕着房屋,螺旋式上升。路有一米多宽,而且被砍伐楠竹树木的人走光了,一点也不影响我的方向感。没有屋场了,一个农夫迎面从山上下来。他和善地看着我,脸上却流露出诧异。我想用普通话,觉得生份,立即又改用衡阳话,问他上山是走这条路吗?我觉得在双峰衡阳交界的地方,衡阳话比普通话肯定还管用一些。当真,他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也没把我当成外地人,说这么晚了,你还去爬山呀?我回答,离断黑还有差不多两个钟头呢,不怕。他说,那是,只要有决心,什么事情都能成功。
是的,只要有决心。我是有决心,老百姓送给我这一句话,我的决心一下子又增加了数倍,也就大步继续向前向上。哟,路上这些树根多好看!粗的,细的,交织着,就象老人手背上暴露的青筋,我又想到了农村好多老人这一生经历的风霜雪雨。但路上的土色很浅,“皮肤”白白净净的,丝毫也看不出老态来。啊,我知道了,这些粗细交织的树根就是大山的血管,粗的是动脉血管,细的是毛细血管。我照了一张,又退了几步,把这个“手背”的全景都拍下来了。
路越来越陡了,有些地方竟然有六七十度。到一个陡坡处,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难怪这条路干净宽敞,陡坡上清晰可见两条树木刻下的印痕。村民砍伐树木楠竹下山,为了省力,往往都是拖下来的。这一拖,把路上拖干净了,也把雄姿英发的山神手背上的青筋拖暴露了。看到这两条印痕,我又想到三十八年前,开学时父亲送我兄弟读高中,板车上拖着粮食和油,板车后面的减速木下坡时在土路上拖划的印痕了。
路尽管宽敞干净,但越来越难走了。有些两边地形都高些的路,下雨时的山水没有地方排,就在路中间开了一条河。没有下雨,尽管是干的,但“小河”里落满了树叶。看不出深浅,到处是陷阱,要时刻防备脚被崴。不过越到上面,林木是越来越茂密了,间或有一些大树向我伸出橄榄枝。我只是简单地留下几张照片,心想不能在这里耽误更多的时间了。
啊,那是什么?呈蘑菇状,也没有这么大的蘑菇吧?我又不得不去耽搁一会,拨开小竹子和荆棘,近前一看,是一棵长满了蘑菇的树桩。树桩有一米来高,大大小小的蘑菇落满了桩身和桩顶,一层一层的,鳞次栉比,煞是好看。我又掏出手机,在不同方位照了几张。
出了小竹窝,又爬上了几十米,又有一团蘑菇吸引了我。这个树桩矮一些,蘑菇更是大朵一些。蘑菇怒放在树桩上,几乎看不见树桩了。怒放,不是花的特征吗?啊,我为这些树桩上的蘑菇找到了一个新名称,那就是“蘑菇花”。卫星上天,有个“蘑菇云”,它雄伟壮观大气,体现了祖国的强盛。这些“蘑菇花”,它漂亮多姿小巧,表现的可是祖国大好河山的秀美啊。
再往上爬,却有一条渠道平铺在我的眼前。这条渠道怎么这样高,比半山腰都高,且渠道里还和上山的路一样干净。里面尽管没有水,但农田缺水的时候这里完全可以通水。而且,从种种迹象看,今年都还有水通过。我惊叹这条渠道的存在和价值,但还是得尽快上山。
可是,我有点迷糊了,渠道对面有条路,但比来路小且障碍物多多了,肯定不是上山路。对了,这条渠道,肯定就是饭店老板儿子说的渠道路?是走渠道的哪一头呢?而且,渠道两头都有路,平铺的渠道让我目测不出渠道的走向。水从哪头来,那头的地形也就肯定高些,是上山路的可能性也就大一些。可是,两边一样高,怎么走呢?年轻人说,沿着水库的一条渠道走一段就可以到插第一面红旗的地方。那水库在哪边呢?我感觉到右边是有个水库,但那天见到的那个水库不是我和修伟见到的那个呀。那是不是左边也有个水库,往左边走,沿着这条渠道可以上山呀?
时不待我,不能犹豫了,我朝左边继续前行。渠道路是平展的,不管水的走向如何,我真是惊叹这条渠道的设计者水平之高了。走了两百米远,我还是看不出来水是从哪头来。路上还有一块簸箕大的水草,尽管不是水灵灵的了,但到深冬了都还是青翠的。那么,这条渠道今年绝对通过水。如果是有水的季节就好了,我就可以通过水的流动和漂浮物看出渠道的走向了。
嘿嘿,有一条较宽敞的路从渠道对面上山,莫不这就是上山的路?路上落满了树叶,我踏在上面,软绵绵的,一下子心情也就轻松了,还自觉哼出了轻快的小调。上山的路找到了,离山顶也就不远了。我看了看时间,五点钟了,上到山顶五点四十应该可以。再有二十分钟,回程时间也可凑合。可是转了两个弯,路就到了尽头。我左顾右盼也找不到路,只得返回来,又沿着渠道往右边走。
到那个决定左右的地方,我又审视了渠道对面的路,决定还是沿渠道往右边走,要相信小伙子的话。绕过两个坡,我就感觉到没有走错,因为我看到硬化的渠道了。应该说,越接近水库,渠道的质量就高一些,小伙子所说的水库应该就在这头了。在一个山凹的最凹处,有一棵参天的大樟树,树干粗到两抱,树高绝对有十多米。凹处的光线已是不行了,我照出来的照片也是黑糊糊荫森森的了。出了山凹,光线亮多了,一团火红的东西在空中飘扬。哈哈,我兴奋不已,这应该就是第一面红旗了。终于,我捞着了大山的魂,捞着了正确上山路线的魂。
3
在红旗处只驻足一会,红旗已是我囊中之物,我连照片都没有拍。渠道尽头的水库应该是小伙子所说的水库,也就有可能是我上次生日前一天看到的水库,但是不是我和修伟在山顶上看到的水库呢?我想弄个究竟。
大步往前走,我竟然能从渠道里看见水了。不久就到了渠道的尽头,高高的大坝,耸立在我的面前,还真是生日先天看到的天子坪水库。但第一面红旗距这里不远,那第二面红旗也就不远了,应该不会有第二个水库了吧。那我两次看到的水库为什么又不同了呢?我前后左右一看,有一条机耕路从渠道下面上来,又上了渠道上面的山排。机耕路大致是往第一面红旗的方向伸展,我决定,还是上山登高望远,去寻求答案吧。
走了十多丈远,机耕路却向相反的方向上山。也好,这是水库侧边的山上,有一条这样的路上去,也许是这边的乡村专门修了上山的路吧。我的精神又来了,尽管是较陡的路,我也如履平地。再往上走,就是一段较平的路了,水库后面的民居也清晰可见了。而且,那些房子都在我的俯视中,我窃喜,离山顶应该不远了吧。平路很长,上面还散布着一些牛粪。我想,这应该是通到我和修伟从山顶下来看到的山凹的那条路。
可是,前面的路好象下坡了,面对着愈来愈暗的天,我没有信心再往前走了,还是快点回到红旗的地方吧。这天是冬至后的第三天,白昼在这一天基本上是最短的。如果在其它地方天就黑了,不但见不到红旗,而且还不能保证不走错路。看到了红旗那个山魂,就是晚点回去也进退自如,没有关系了。赶快回头,一路小跑。我把常拿在手中的手机按黑了,塞进裤袋里。一会,手机却响了。国成来电话,问我几时下山。时间已是五十七分,六点钟肯定不行了。我说已经下山了,二十分钟后可到饭店。
几乎是一路飞跑,我就到了红旗处。还好,天还未完全黑。红旗插在一块巨石上,我暂不照红旗的“全身照”,赶光立即往石头上爬。站在白白的花岗岩石头上,没有障碍物,前面的景色敞亮了,我的心也一下子敞亮了。
白玉堂在山脚下看不见,但去白玉堂的水泥路面在路灯的映照下却象一条鳞光闪闪的小龙在我面前摇摆着它灵活的身姿。白玉堂前面那座圆圆的小山头,在暮蔼下,显得更圆更神秘了。白玉堂是曾国藩出生的地方,据说就是这座神似官印的山头,让曾老夫子成了汉人中权倾满清的重臣。石头上的红旗下有几棵松树,还有几蔸绿油油的不知名的树,但黑咕隆冬,我也就不去研究它的品种了。红旗后面有一条路继续向上,沿着它不断向前,一定能通向最高山顶的红旗。红旗下到渠道的路坎坎坷坷,我几乎是扶着大石头才回到渠道上的。
在渠道上,我有些后怕了,心想刚才是怎么轻易就爬上了大石头的。我知道了,是这面红旗给了我勇气和力量。这时还有点光,我总算把红旗与大石头的“全身照”拍了下来。不过,照片上已看不出花岗岩石头的本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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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放心下山了,到大樟树所在的山凹,那棵大树的枝桠都看不清楚了。沿渠道下面的路下山,路面已是模糊一片了。我打开手机的工具,新买的手机,找不到手电筒。我有点着急,终于在下拉菜单中找到了,却只能照到一米见方的地方。幸好就是这一条来路了,否则能不能不走错路回到饭店,我都没有把握啊。
下山的速度很快,脚趾不停地往鞋袜的尖上抵。我感觉到袜尖上已经抵出一个洞,那个洞把大脚趾套牢了。这种情况,农村的土话,是说袜子出“鸡崽子”了。袜子出“鸡崽子”,想象小鸡的头钻出鸡蛋壳的情景,这个比喻很形象,是指人穿得寒酸。我不太讲究,脚在鞋子里经常出“鸡崽子”,但袜洞大到套牢了大脚趾,还不多见。我想拍下这个“鸡崽子”,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还是赶路吧。踩在树叶布的陷阱上面,速度太快了,也滑得摔了几跤。屁股上肯定是擦满了泥土,我也只是拍了拍。国成又来电话了,问我要不要来接。我说,一条路下去,五分钟就可以到,你来接可能也找不到路呀。
六点二十分到饭店,我已是满头大汗。国冬说,难怪龙哥身体这样好,有山就想爬。老板娘端菜上桌了,她问我情况。我说,又走错了。她说,怎么又错了呢?我没有作正面回答,只是信心满满地说,下次绝对不会错了。
是的,下次绝对不会错了。今天,如果不走左边的渠道,不走过右边的渠道,直接找到第一面红旗,从红旗后面上山,应该是有时间到达最高山顶的红旗的。但是,我并不遗憾,捞着了大山的魂,找到了插第一面红旗的地方。下次就能从红旗后面的路上去,下来时还要探索一下,走山凹里那条路。那条路,很有可能就是今天走的那条机耕路。即使再错,也是下山了,八九不离十呀。
回到家,我精选了一组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配了一段话:“下午四点零七分出发,后一次到红旗处已是晚上六点钟。没有登顶,也只得迅速下山。下次继续,希望不是我一个人”。
这一晚是圣诞平安夜,我这条微信淹没在平安祝福中,也没有被冷落。居然还有人记住了我最后一句话,要和我同行。红艳说,找一个伴去。彩霞说,下次带她去。战友“军歌嘹亮”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同学冬初评论说,世上无难事,只要有信心。我觉得,冬初的话表达了我的意思,但还不够响亮,甚至不如上山时那个农夫所说的“只要有决心”响亮。
我想起了上次爬山时记起的叶帅的一首诗: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把这首诗用到这里,气势是出来了,但这首诗不是说爬山,还不够准确。
世上无难事,世上无难事,我不停地念叨着。啊,出来了,后面一句不是“只要肯攀登”吗?不对吧,是登攀吧?百度一下,确实是“登攀”,竟然出自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这首词我不是学过了吗?我把这首词粘贴在这篇文章里,是得好好再学学。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从双峰这边登这座山,两次了。尽管还要第三次,才能登顶。但是,登山嘛,越登越攀才越有味,而且要的就是喀甲味!
2016年12月25日写于溪江